1
只吃过一个厨子炒的菜,会对别人家飘来的菜香,想闻,想尝。
致礼不但闻到了别人的菜香,还吃到了人家的菜。但是偷吃过后他心里满是后悔,曾经修电脑时拒绝色诱的陆师傅,怎么就精虫上脑,忍不住想在黑夜里干点什么勾当呢。
杏放纵,毕竟不是放屁,只图爽,他有说不出来的懊恼。
路上,杨二妮给他发来信息:晴天适合见面,雨天适合想你。一路平安。
他一看那信息,心想:见个屁,想个球。一个马虎眼,差点吻上一油罐车的屁股。等车子行驶至平稳处,他把杨二妮拉黑了。
杨二妮发完甜蜜的信息后,就拿着致礼给她的钱,去商场给自己买了件一千多的羊毛紧身连衣裙。她对着镜子转了几圈,感觉自己像条美人鱼,鱼生幸福。
而陆师傅永远不知道,她在他的啤酒杯里下了迷药,轻易捕获了猎物。修电脑时被拒绝的面子问题,被乔麦骑在身上薅韭菜的耻辱,一箭双雕,都报了仇。
关键是,陆师傅比老K厉害多了。老K即使吃了药,水平也一般般。这个瘦猴子,真是一把好手,怪不得他老婆水当当的。
女人快活。男人忧愁。
对致礼来说,生活很简单,他把它搞复杂了。生活很复杂,他有时候又把它搞简单了。
致礼从此有了心病,他没脸回小城面对老婆。一路开车到A城。
家里还等着他处理大事呢。
2
家里人对老四失踪两天也见怪不怪。知道他爱打游戏,不定从哪个游戏厅里就拎出来一条野狗。
果然,他自动现身。
他坦白交代了去找老陈未果,把老陈的话转达给姐姐们。
大姐说:我更恨了。他不给帮忙,咱自己去。
二姐心眼多,建议找个中间人去说和这事,她再想想办法。
由于上次二姐找了中间人,收了礼,啥也没办成,大姐已经不信任老二。就拉拢致礼说:老四,你是家里唯一带把的,跟大姐我亲自去找,实在不行我卖套房子,也要把自己男人救出来。
二姐不高兴了,说:大姐,老四怎么是家里唯一带把的呢。难道我男人是个太监?
大姐:你男人不姓陆。
二姐:我男人不姓陆,你男人也不姓陆。你儿我儿也不姓陆,但是老四还有儿子,姓陆啊。
大姐知道二姐挑刺,就说:老四两口子离了,姓陆的自然归陆家。
二姐:行,我不操心了,你带着陆家带把的去办。
致礼就这样被带上战场。
3
致礼和大姐到了医院病房。
据说那被打的男人刚结婚没孩子,家庭条件比较好。住院期间都是VIP病房。大姐一看病房跟宾馆一样,心疼家里的钱都填了大窟窿。
病人倒是从昏迷中醒来了,但身子不能活动。脑子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大约此生就是背着一张床的废物。
姐俩来病房时,病房里有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在陪床,一问之下是伤者老婆。
大姐觉得找对了。
伤者老婆面无表情听了大姐的请求,说:家里的大事,都是婆婆说了算。婆婆下楼去了,我打个电话叫她上来跟你谈。
两个女人说话间,致礼去看病床的男人。
那人面色惨白,一双大眼睛像玻璃球转动,空洞无物,很是吓人。想到自己昨夜在床上灵活的像只猴子,和杨二妮那瘦小身子风流快活,而这男人一生都成了标本,他才是死了都不如一只鸡。
胡思乱想中,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个瘦瘦的老太太,手里提着一只保温桶。看样子刚从家里给病人带饭来。
大姐喊了一声:阿姨。
那阿姨眼珠子像玻璃球急速转动,感觉再转一会儿就吧嗒掉出来。致礼想娘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有玻璃球的眼珠子。但阿姨的玻璃球非但没掉出来,还迸发出恶狼一般的光芒。
老太太急步走到儿子病床边,把保温桶放下,指着大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居然有脸来求情,你们看看我儿子,好端端的优质青年,活着都不如死了。你们有多少钱来赔?
大姐说:我拿出最大诚意来,卖一套房子。
老太太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唤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笑话啊,我儿子的命就值一套房子,真是土老巴子做派,告诉你,我们家不缺钱!今天你们找上门来,我非撕了你不可,你为啥嫁了个土匪来祸害我们!
大姐起初还辩解:当初不是我要嫁,我妈喜欢这女婿非要嫁…
没等说清为啥要嫁,老太太拿起花瓶里快要蔫掉的一束花,狠劲向大姐身上抽,边抽边骂。
花枝凌乱,大姐节节后退。还想着和老太太由战争转入和平,开启谈判的大门。此时致礼上前掩护,叫大姐赶紧走。
老太太已经把子弹发射完毕,又觉得花瓶太贵,不舍得扔出去。于是大声问:你是她男人吗?
致礼:她男人已经吃牢饭了。
老太太:我气糊涂了。你是她相好的。
致礼:我是陆家带把的,她弟弟。
老太太一听,你带把的生龙活虎的,我家带把的跟个木乃伊一样,就把一只鞋子脱下来,对着那带把的一顿猛抽。
致礼躲闪不及,脸被抽了一鞋底,眼冒金星。只听老太太恶狠狠说:叫你带把,你带把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祸害女人吗。
致礼被打晕了,忍不住说:我就祸害了俩女人…
又见老太太好像拿了水果刀来,哎呀,坏了,带把俩字成功激怒老太太,老太太撕了慈祥外衣,变成恶狼的传说。这水果刀要来把蛋蛋割了吗,快跑快跑!
姐弟俩狼狈逃窜。电梯门成功关上了,把老太太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关在门外。
三方会谈以破裂告终。
4
回去路上,大姐长叹一声:老四啊,你大姐夫没救了。
致礼安慰要崩溃的大姐:上诉期还没到,再想想办法。
大姐沉默不语。快到家时,忽然问致礼:你好像说,你祸害了俩女人,你给大姐说句实话,哪俩?
致礼哪敢承认自己和杨二妮上了床,就说:结婚前谈了一女朋友,算是祸害吧。
大姐:不算。男女恋爱,就是互相祸害。
其实,致礼的恋爱经历单纯,婚前他也是老实孩子,没有胡来,和乔麦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没想到自己婚姻危机来临前,反而没忍住胡闹了。
大姐又说:你算是好男人了。你大姐夫外面有人,我还看在夫妻情分上拼了命救他,哎,你奇怪吗?
致礼说:没什么好吃惊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大姐说:像我老四这么单纯善良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难找。小乔就是作…
这时候致礼的手机铃声响了。一看是乔麦打来的。
他好像罪犯被警察抓到了一样,心虚气短。想到这几天里连个电话不给家里打,有点过意不去,又怕乔麦找他谈离婚的事。
此时到了红灯路口,致礼把电话接起来。
却是另一件事。
原来阿飞已经在上海结婚,这周末回A城举行婚礼,邀请老友夫妻参加。
阿飞最初直接给致礼电话相邀,但是致礼关了机,他只好找到乔麦嫂子,请他们两口子务必参加婚宴。
结婚就是发昏。阿飞终于昏了!他这昏了好多年的人,好像要从昏迷中醒了。
5
和解事件失败,陆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过了两天,又飞来一颗飞弹,把家里残存的希望彻底炸飞。
法院的民事赔偿责任判决书正式下来,即使二审上诉成功,民事赔偿这块是改变不了的。
民事赔偿书上罗列的条款显示,大姐家即使卖了一套房子,也赔不起高昂的医疗费和护理费。
大姐欲哭无泪,高呼:天塌了。仿佛一面墙砸过来,晕了。
二姐赶紧上前扶墙。
陆老太一言不发,默默出门,把梯子竖起来,一步步爬到小房顶。
此时冬天,房顶上残留着夏天种菜的衰败。陆老太坐在房顶,抽起烟来。
二姐去照顾大姐,又是掐又是捏,人终于活过来,在床上哭的昏天地暗。这边,老娘上了墙,冷风吹着她稀疏的白毛,她吧嗒吧嗒抽着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家中带把的致礼,遭遇人生中最困难的时期,不知该劝哪一边。
先去老娘一边。
致礼站在院子里,喊:妈,别感冒了,下来吧。
陆老太:小四儿,让妈静静。
致礼:静静是谁。
陆老太:静静是你妹妹。生了你不久后又来个孩子,被计划生育的盯上了,七个月了,被活活拉去打了一针,生下一个死了的丫头,白白净净的很漂亮。打这以后,我就叫她静静。
致礼倒是听说过这个往事,自己下面还差点有个妹妹。但第一次听说老五叫静静。
致礼:妈,多亏没静静,有了静静你又累了。
陆老太:有了静静你不是老小了,啥事都该顶起来了。
陆老太思念静静的大戏没演多久,小房顶上冒了烟。原来她抽完一根烟,把烟头随手一扔,不小心点着了房顶上没清理的丝瓜秧子,火和风勾结,闹妖了。
致礼见状,猴一般爬上房顶,铲了种菜的土又扑又打,终于把一场火灾制止在萌芽状态。
然后,又把陆老太从房顶运下来,到厅沙发上静静。
小卧室里,大姐还没止住哭。
致礼又去劝大姐。说:要是钱不够,我给你添俩。
大姐哭着说:你这卡里两千的人,吹大牛吧。
致礼说:上次三姐买房我卖游戏装备给她六万。凭我这武林霸主的本事,很快玩到高级装备,一套装备卖个十万二十万,都给你。
大姐青蛙一样跳起来:敢情钱都在你老婆那里,姐姐们有啥事,小乔一分不出,逼着你没白没黑的玩游戏挣钱啊。这样的老婆,不知道疼自己男人,还要个屁啊。
致礼关心则乱,把大姐的愤怒彻底掀起来。
大姐从小房的床上跳下来,擦干眼泪,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对致礼说:你看看,你看看,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老婆惹出来的,没有她跟人相好,那老陈就不会动手打你大姐夫,你大姐夫也不会报仇雪恨,打死那老陈他坐牢也没遗憾,那老陈狡猾大大的,找了替罪羊,把人家打了……那老陈在外面逍遥快活,你出海他俩就背着小帅偷,不要脸……
大姐越说越愤怒,脸庞被烧的通红。
致礼没打开那个信封。他内心的痛苦快要溢出来了。仿佛女人们不是审判他老婆,是他。
二姐把信封默默打开,一张乔麦穿着大红裙子走过温泉酒店大厅的照片,一份当天陈有福在温泉酒店开房的记录。
大姐说:本来我一直给你留面子,如今我家被毁了,什么面子不面子。
说着,手机拍了现场照片,劈里啪啦一顿操作,发给了乔麦。
来了个艳照门的现场直播。
陆老太也拿起物证来看了看,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娶了那个大眼贼。小四儿,你要是孝敬老娘,就跟那女人离了吧,跟她过下去,她要命都不会养我老。
致礼看了一眼。沉默了半天。陆家女人都等着这带把的表态。
陆家带把的忽然站起来,吼了起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你们都别管!
6
周六这天黄昏,乔麦带儿子来到A城,母子俩住了四星酒店,打算第二天要去参加阿飞的婚宴。
这天晚上,娘俩出门吃了个麦当劳回来,陆桥帅要迫不及待泡澡。酒店卫生间有个大浴缸,一边洗澡一边看点播的电视,简直是地主享受。
这时候门铃响。外面服务员说送水果。
乔麦从猫眼看了看,果然是服务生在门外。
她开了门。
服务生端着果盘进来,门敞开着,随后进来另一只男人,陆致礼。
致礼对服务生说:我是孩子爹。
说着他喊了陆桥帅的名字。陆桥帅在卫生间回应他。
乔麦对服务生说:你怎么不关门让外人进来呢,我要投诉你。
服务生就拦下致礼,气的请他出去。
致礼嚷嚷着不服,说我来看老婆孩子名正言顺,我儿子都答应了。这时候服务生开始打保卫的电话。
致礼才服软,退了出去。
乔麦去卫生间看孩子,陆桥帅问:我刚才听见爸爸说话,爸爸呢。
乔麦说:你明天在阿飞叔叔的婚礼上会看见他。
致礼没有走,在酒店的走廊里。等乔麦从卫生间出来,手机里是致礼的求情信息。
乔麦:你一声不吭消失几天没信儿,让家里人为你着急,是当爹的该做的吗。如今你想回来就回来,连窗户都没有。
致礼:对不起老婆,我要是失踪,不是海里喂鱼就是打游戏了。以后我不这样了。
乔麦:你曾经差点海里喂鱼,也躲过了我们的婚姻危机,这次,躲不过去了。你家里人都把大姐夫出事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我表示不接受。但我接受离婚。
致礼:我跟她们说,我的事情自己说了算,就像当初我娶你,我妈不同意,我也这么说过,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那些照片,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门内的乔麦泪流满面。
这一晚,隔着门,像隔着遥远的山山水水,乔麦把这些年发生的一件件事,抖给致礼看。她仿佛写了长长的家书,将她的委屈和期待以及失望全部通过手机表达出来。
致礼没有回应。貌似以宽广的胸怀,接纳山洪和海啸。
等她说累了,他说:以后我改,我们和好吧,让我进屋去,我想你想孩子。
乔麦:你从来没有问问我,下雪那晚我被肉夹馍伤害的嗓子好了吗?
致礼:爱的亲,你好了吗?
一句爱的亲,久违了的三个字,她又落泪了,说:好了,吃消炎药和胖大海好了。
那些药,是老陈给她的。也不知道是药有用,还是自己皮实,嗓子已经好了。致礼似乎忘了这事,在乔麦的提醒下,发来关心的问候。
但是被撞的脑袋呢?也疼了好几天,她没提醒,他已经忘了。
乔麦: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参加阿飞的婚礼呢。然后下周一,我上午去银行办点事,下午早回来,一起去五洲城把离婚证拿了。
致礼:说了半天你还要离婚啊。家里人枪指着脑袋我都维护你,我都不计较你了,你怎么还那么犟啊。
乔麦仿佛醒了,说:说了半天,其实是我在唱独角戏。算了,我累了。
这时候,楼道里的陆致礼眼见服务生又飘到老婆的房间门口。他立刻对接近老婆的雄性动物紧张起来。只见门开了,从里面递出一个厚重的手提袋来。
然后,门又关了。
服务生走到致礼跟前,把手提袋交给致礼,说:人转交给你的。你要是不走,我们保安真要来了。
手机里,乔麦说:今晚回去洗头洗澡,明天换这身干净的新衣服,你和阿飞多少年没见了?最起码干干净净的像个人样。
致礼拎着手提袋走了。
长长的走廊,灯火一盏盏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