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往乔麦提离婚，好像马戏团的猴子，一顿敲锣打鼓后，猴子出来蹦两圈，然后退场。
这次，她没有对致礼说什么。
晚饭后，致礼破天荒钻进厨房把碗洗了。致礼属于平时懒出花来，干起活来却很仔细的人。
他从厨房出来，看见乔麦要出门，就问她干什么去。
她没说话。她每晚出门溜一圈，是这是多年的习惯，致礼不是不知道，是没话找话说。致礼大嗓门说：带着伞，别淋感冒了传染你儿子。
陆桥帅跑过来给母后大人从鞋柜里拿伞。她和致礼在停电的夜晚造出来的这个小孩，成长为一名小暖男，情商高于父母。乔麦不带，说：你见谁家打伞跑步？妈妈是一棵麦子，淋淋雨更有生机。
出门后果然蒙蒙细雨。
她的耳朵里灌满音乐，开始慢跑。仿佛回到新婚时代，她一个人出门散步，灯火徐来，她把自由和孤独揽入怀里。
这晚，陈有福开车送妞妞去上补习班。由于确定了明年中考上舞蹈附中的计划，妞妞需要的是把文化课补上去，即使有北京的同学做靠山，文化课太难看也是给人家难看。漂亮的女孩子屁股后总是跟着一串闻着味来的，陈有福必须当起强悍保镖，老爹如老虎，那些雄性动物看见老虎镇山，会自动退缩。
车里弥漫着妞妞喜欢的韩国音乐。行驶在一段两边都是法桐树的路上。
陈有福把车子开得很慢，他看见了那个雨中跑步的身影。
乔麦又把马尾扎起来。二十出头的时候，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神高耸的马尾，是她青春的标配。如今，她身材还是那般好，卷发绑成的马尾低垂，仿佛脑后开着大团的花朵。
他觉得今晚自己弄巧成拙，借着虚假的谢礼，窥探了她婚姻的现状。他可以对伤害她的人热血沸腾动拳头，这次却是替补的心情，球从那个角度踢，他在场外干着急。
还隔着花坛，陪跑一段。乔麦浑然不知。
妞妞说：爸爸，咱家车坏了吗，快到点了。
于是，车子掠过雨中跑步的乔麦，往妞妞的补习班去了。
2
陈有福送下妞妞后回家，特别在那条法桐列队的路上慢慢开车，却没有乔麦的身影。
他回家后，老孙后脚就提着两棵大白菜上楼了。老孙秋后的大白菜，铁三角都有份儿。
陈有福收了白菜，连声感谢。末了说：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于是老孙坐下来。
陈有福问老孙有没有去公厕上班。老孙说，这年头，茅屎坑都是香的，领导的乡下亲戚顶替了，没去成。
又说城外有家蔬菜大棚要请他去种西红柿，但是上班时间长，钱少，老婆说他土埋半截了还下苦力，不让去。他觉得身板硬朗，又有种菜经验，想去。
陈有福说厂里有个门卫的岗位最近要空下来，问老孙要不要顶上去。两个门卫轮流值班，老孙觉少，无论待遇还是工作环境，都比打扫厕所和种蔬菜大棚好的多。
老孙听了，没有表现出上岗的狂喜，他沉思一阵说：陈主任，你不用收买我，你的事，我不会跟外人说，连我老婆我也不吭气。
陈有福一惊：啥事？
老孙：那晚你对小乔做了些什么，我都看出来了。从前你有什么花花心思，我在一边也看了个溜清。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要是打小乔的主意，那是大错特错了。
陈有福未料老孙如此说，有些尴尬，解释说：孙师傅，一码归一码，单位里的工作机会难得，你身体还硬朗，一定能胜任，怎么扯那些事去了。
老孙：找工作这事，要是乔麦来找我，我完全相信她就是为了我好，但你不同，你的段数比她不知道高多少。
陈有福感觉自己又被说着的意思。当初下岗时代，他看清形势，苦口婆心劝王琴不要买断。但是老孙来问他，他说的模棱两可。如果他拿出劝王琴的势头来阻止老孙，也许他的晚年会有丰厚的退休金，何须整天转战垃圾房和菜地呢？虽然人生的决定是个人造化，但那时候，明白政策的他并没有给老孙当指路明灯。
如今他为老孙争取新的工作机，一是这些年邻居间处出感情来，再者，谁说与那晚的亲密事件没有联系？
老孙说：既然戳到这事，我就索性说说。我拿着小乔当闺女看，不忍心看着她不好。她男人致礼有些脾气，但是个好人，一月有半月不在家，有个词叫什么：近水楼台，乘虚而入。总之，你要是打人家的注意，闹散了她家，我不愿意！跟你过？一团乱麻，你都有两窝老婆了，两窝老婆就是俩老虎，小乔性子厚道，不会撒泼，肯定吃亏。你看小帅对你那个亲，孩子长大了要是知道你打了他娘的主意，非宰了你不可。
陈有福听的哈哈大笑。
对老孙说：孙师傅，小乔的事咱先不说，就是说工作的事，我总是向着自己人。不过卖人情也要看对方能否胜任工作，我真心希望孙师傅老了也能发挥余热，同时有份肯定的收入。
老孙：说了半天，你一句也没对我说的事表个态。你到底什么态度啊，继续打小乔的主意？我可是知道咱们带把的都是什么货色。
陈有福：孙师傅，我大胆承认喜欢小乔，也明白她现在的处境，你放心，我是个男人，肯定有花花肠子，但我首先是个人，会有分寸的。关于门卫的工作，我真心希望你去。
老孙又沉思一下说：我考虑考虑，再给你回话。
陈有福：别考虑太久了，这个岗位很多关系户想要。孙师傅，我不是一把手，能量就这么大。
3
来暖气之前的深秋，房间里很冷。以往，乔麦都是钻到大被子里，靠着致礼这个火炉取暖。致礼是热血体质，乔麦属蛇，怕冷。两人阴阳互补。
这晚，乔麦入睡前抱了一床新被子来，卷成一个筒。
致礼没有去打游戏，倚在床头刷手机。她在丈夫的目光里，衣服剥落，身体皎白，蛇一下钻进新被子，裹进被子成一统。
姨妈同志已经告辞。要是以往，两人肯定会有一场畅快的鱼水之欢。两人在杏方面，都没有尝过别人的果子，彼此互为经验，多年摸索，共同探索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路。常年半月分离，乔麦生机勃勃，致礼对她的身体亦充满迷恋。坊间很多人离婚理由是性格不合，其实是性不合而已。他俩也性格不合，但是杏和。
致礼伸出手来，碰到的是裹紧的被子。
致礼脸皮一刀子捅不破：来来来，火炉已经很热，搂搂取暖。
乔麦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致礼说：女人真是属家雀儿的，都不知道怎么惹了你。
其实他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陈有福的到来，令他内心有些失控。他可以对着为非作歹的混混出拳，却对疑似情敌有些弱者的自卑。但这是在自己家地盘上，他把这种自卑化成对老婆的呵斥，出除了宣誓主权，更有对老陈的变相打击。
你再牛逼，她是我老婆，我占有了她。
以往他还可以摸她后背，这夜，棉花很冷。
致礼第一次有了比乔麦出轨更可怕的危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老婆，从身体上表示了对他的厌倦。他宣誓主权的爱，多像偶得了一张高级会场的入场券，趾高气昂的进场，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一张入场券，别无他物。
他跌入了被抛弃的恐惧中。
4
第二天一早，乔麦照例早起做饭。家里的一大一小两头猪还在睡觉。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一看号码，是婆婆家的。乔麦接起来，陆老太一听儿媳妇的声音，劈头盖脸骂：不要脸不要腚，勾引男人，把你大姐夫连累了……叫小四儿接电话。
乔麦直接把电话挂了。
陆老太又锲而不舍的打过来，乔麦接起来说：擦干净你的嘴再跟我说话。
这一次，不但挂了电话，还把电话线掐了。
她知道致礼昨晚把手机静音了，陆老太喊破了嗓子，儿子也听不到。
气过境后，她想起婆婆的话，心里一沉，难道大姐夫真进去了？
早餐做好的时候，老孙老婆上楼来，当了传达员。原来以前陆老太住儿子家，和老孙老婆一起去各种保健品的会场听课，很是相熟。陆老太脑子好使，记住了老孙家的电话，这回派上用场了。
老孙老婆大嗓门，把家里的两头猪吵醒了。
致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老妈的连环夺命call。
老孙老婆传达任务完成后下楼，致礼把电话拨回去，才知道家里昨晚发生了大事，大姐夫被警察带走了。
大姐夫被带走，陆家地震了，也等于陆老太的靠山倒了，于是她哭咧咧的跟儿子汇报，要儿子回A城来，主持一下大局。
大约担心儿子开车安全，陆老太没有告诉大姐夫被带走的原因。
致礼匆匆吃了饭，开车去了A城。
这一天的高速路上，两辆车交错而过。
A城的王琴正在往小城赶。
这天也是她宝贝闺女妞妞的生日，她要来小城，陪自己女儿过一个难忘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