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对大家说家里来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说着，她离开酒桌，到了室外。
电话是陈有福打给她的，两人演一出双簧。但是，她还是接通了，嘈杂的套声里她对他说：你得想办法挡酒啊，别真喝。你以前不是有一套不喝酒的办法吗。
电话里传来忙音。陈有福掐了。
回到屋里，乔麦对大家说：很抱歉，我儿子的班主任突然要家访，我需要回家应付一下，对不住大家了。
副经理问：你老公没在家吗。
乔麦：他出海了，我把孩子一个人关在家里。
理由虽然有漏洞，但是副经理不情愿的批准了。
乔麦于是说着抱歉，离开了。
她没有看男邻居，却听见他要求斟满酒杯的宣言。
她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像多年生的苔藓，长在幽暗的井壁上，有看不见光的悲伤。
是的，她另有约会。
李湛来的非常突然。他每年来苏州的一所大学做交换项目。本周他不工作，租了车，带着他的美国同事斯蒂芬从苏州一路自驾到故乡西安。地图上本不经过乔麦所在的城市，但是入了省境，他突然改变注主意，要绕道去乔麦所在的小城，来看看他们聊天中那个姑娘生活的地方。
他称她小乔姑娘。
本来，乔麦每年九月在上海有一场业务进修。今年首先在领导那里碰了壁，领导表示今年任务重，很难开绿灯。
致礼这里，则强硬表示不会带孩子，带孩子不如回去孝敬老娘。
孩子无处安放，她妥协了。没想到李湛突杀来了。
她要是告诉致礼：我有个美国蓝朋友要来看我。可能又给致礼扔了一颗炸弹。连同她去上海的学习，致礼以为是去跟美国鬼子鬼混了。
多年来鸡同鸭讲的婚姻让她太累了，她有个秘密花园，不愿意丈夫掺和进来。
偏偏这天致礼在家。她想出来见李湛，只好曲线救国，让陈有福给她打掩护。
她人在酒桌上，心早就飞了。当李湛告诉他已经到达小城后，她就给陈有福发信息说：他到了。
于是陈有福就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的满脸潮红，不单是为见着李湛，更为陈有福知道了她的秘密。
2
乔麦看见李湛从SUV车里跳下来，外套居然还是去年在上海见面时穿过的那件。记得她隔着检票处给他扔外套，一年就这样溜走了。书卷气息的男人，变化并不大，大约吃书的人跟吃防腐剂一样吧。
网络里谈笑风生的两人，见了面，乔麦忽然就有些害羞，词穷。
随后，他的同事斯蒂芬从下车来，他是身形巨大的白人，四十多岁，一见面，热情跟她行了握手礼。
小城麻雀小，所以他们走进饭店时，大红的乔麦和一个白人的配对更加吸引了食的目光。李湛反而成了不起眼的配角。
在一家火锅店里的小包间里吃火锅。
明明是乔麦和李湛主场，但是面对面聊天，反而中文不太灵光的斯蒂芬更让乔麦没有压力，李湛当了他们的翻译官。
大约火锅太热，李湛额头一会儿就渗出汗来。他说自己是怕热体质。
这期间，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致礼。
她本来想摁了致礼的电话，然后出门打给他。但是一紧张，摁了接听键。
致礼的大嗓门冲出电话：你在哪？都几点了，饭局还不散？不是说给我们买肯德基吗，等你买来，我们爷俩饿死了。
李湛肯定听到了，斯蒂芬只听见一个粗鲁的中国人在瞎嚷嚷，乔麦非常尴尬，恨不能拿床被子捂住致礼的嘴巴，来个谋害亲夫。
她赶紧掐了电话，说着抱歉退出房间。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给致礼打了电话。
她说：不是说冰箱里有bao子你们热一下吃吗。你爷俩不会傻傻的等着肯德基吧。
致礼的火气很大：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吗，说是给我们买肯德基，不买你说什么。
乔麦：肯德基是哄孩子的加餐，不是跟你说有bao子吗。
致礼：你哪说了，我没听到。就听到你说买肯德基冰可乐。
乔麦：我现在就告诉你，肯德基关门了，我不伺候你。你饿死就饿死，我找马上抱着新欢笑。
走出烂泥的唯一办法就是出狠招，尽管这不是乔麦的风格。果然，致礼说：你发那么大火干嘛，你在哪？
乔麦：XX饭店。吃完饭我们还要去KTV唱歌，回去晚些，你检查孩子作业，让孩子早点睡。
说完，她挂了电话。
回到包间，她表面上谈笑风生，但是心里的风暴，久久不能平息。
李湛见状，就和她聊起他们到达西安后的旅行计划。他说他会和斯蒂芬租辆自行车，去西安的那些古巷子里转转，这叫小巷自行车计划。他甚至从包里的拿出一张自己描绘的地图，两人绕过火锅，他给她介绍家乡的那些不在旅游名单上的古迹。小巷自行车计划里，有他童年爬过的古城墙，寺庙里追过的老猫，巷子里卖过的羊肉泡馍和最正宗的米皮。
乔麦看的入迷，如果她没有家庭的羁绊，她的心早就跟着他去旅行了。
饭后，李湛开车，送斯蒂芬到了他们住的宾馆，斯蒂芬回房间休息，剩下的一段时光，开启二人世界。
3
李湛拿出一份礼物给乔麦，说回家再打开看。
乔麦接过那个精美的礼品袋，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收到礼物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人家给了一颗鲜艳的糖果。
然后，她计划着去哪。小城有茶楼，咖啡店，酒吧，到处都是熟人。
李湛说：也许你先去给先生买点吃的？
他一定听到了致礼在电话里的咆哮。先生，那么文明的词，致礼这个咆哮帝简直不配。
李湛不提醒，她都不想买了，咆哮帝还想吃肯德基，吃狗屎。一个家庭主妇连约会的权利都没有，她心里窝火。当然，在小城，一个家庭主妇若是有自由社交的权利，随便和男人约会，估计即使女人，也会拿有色眼镜看你。
约个会跟偷情一样，还让男邻居当王婆把门，真是丢人。
手里拿着肯德基上车，乔麦说：我带你夜游小城，每一个地标建筑，给你介绍一下。让你看看老百姓的生活。
于是这夜，他们经过小乔最早上班的商场，杨柳依依的情人路，一地狼藉的菜市场，孩子的幼儿园小学，她工作的办公楼，饭店一条街…
她一路给他说她的平凡生活，让他从对她的美好想象里出戏。
李湛说这是另一版的小城自行车计划，他已经开车实现了。
他说：我真想留下来，在这里当个英语老师，买菜的时候就能见到你了。
她也开玩笑：我儿子可以省一大笔学费了。
很快，一圈就转悠完了。在下一个转圈里，是李湛的主场。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坐在副驾上，跟开车的男人有说不完的话题，也是一种幸福。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遇上一个说得着的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车子就开到城外的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车灯的光里，路边的野草随风摇头。
静止的空间里，有一种暧昧气息流淌。李湛坦白说刚才吃饭时，他之所以出汗，不是热的，而是他见到她，明明他们算是老熟人，他还是莫名有些紧张。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也许她气场太强大了。
他真的好喜欢她。大约喜欢，会让一个人变得小心翼翼。
今夜跟梦游一样。但是她还掌握着自己的方向盘。致礼和孩子在家，男邻居知道自己的约会，更重要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说：我也喜欢你啊，有几次梦还到你。
李湛：梦到什么了。
乔麦：你到我梦里来，跟我说了很多，我就是一边听一边哭，直到哭醒。大约我很多不愉快的人生时刻，你当过我的树洞吧。
李湛：我很荣幸到你梦里来。小城虽然美，但是你在这里很独孤，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忙，没有附加条件。但是你要是真的到了美国，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乔麦：你不要这么说，我有家有孩子，怎么能随便出走。我就是很奇怪，每次梦到你，几乎没有情欲，都是是很温暖的感觉。有时候这么想，能在梦中相见，也好，没想到你飘洋过海的来了。
李湛：男人不是这么想的。男人是喜欢情欲的。但男人的情欲更喜欢用在心爱的姑娘上。
乔麦：女人也喜欢情欲，但我好像目前不缺啊，更喜欢爱情。谢谢你来看我，让我在一地鸡毛里做了个梦。
他听她说完，伸出手来迅速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真是太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今夜我被迷住了，但我不是来猎艳的，因为喜欢，情不自禁靠近，就改道来看你了。
乔麦也笑着说：我都35岁的女人了，何猎之有。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像做梦一样。
李湛：年龄永远不是女人的障碍，好莱坞电影里，都是中年妇女在挑大梁，我们说起过MerylStreep，演廊桥遗梦的，还有你喜欢的JuliaRoberts，都是中年以后魅力无限。所以，老不老的，跟皱纹无关，跟心有关。
是的，稻谷弯下老腰，女人放弃自己，才是真的老去的时候。这是乔麦心里定义的衰老。
她拐了话题问：问一个私人问题，你有太太吗。
李湛：你问过我好几次了，估计未来的太太该能听见你的召唤，快来了。
乔麦想问他有女朋友吗？可是夜色这么美好，约个会跟偷地雷一样跑出来，时间珍贵，查户口干嘛呢。
手机短息声响，她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机，不是为看短信，是想看看时间。
真的是时侯不早了。
但是一眼瞥见陈有福的短信，老陈同志提醒她，那边酒场已经散了。
这意味着王婆将要回家，掩护任务完成。
李湛的四只眼睛及时捕捉到了，他说：我知道你该回家了。但是我有个请求，能抱你一下吗。
乔麦犹豫了一下，就把身子侧过去，两人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