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絮翻飞，吃一嘴毛。王太太本年度的重头戏来了。
周天下午，王太太给小媛打电话，问哪里有宠物医院。她家养了一只猫，是母的，从冬天就蠢蠢欲动，到了春天更是闹腾的厉害。
小媛嗲嗲问：阿姨，我妹妹闹腾什么啊。
原来，王太太对猫甚是喜欢，想给它起个名字，那天小媛正好来自己家，王太太灵机一动：我喜欢猫，也喜欢你，不如给它起名叫小媛吧，你俩都是我闺女。
小媛心里很那个，嘴上说：阿姨，太好了，猫和我重名，简直太荣幸了。您要是叫一声小媛，我俩都得跑过来。
王太太哈哈大笑。
一旁的王经理说：猫很机灵的，你一叫小媛，它以为不是叫它呢，懒得理你。不如叫小缓吧。
王太太不知道哪个缓，小媛找来纸笔，写下来给王太太看。
王太太一拍大腿，直呼妙妙妙，小媛和小缓，那不是姐妹俩吗，因此对丈夫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
小媛从此有了个妹妹小缓。
王太太这次给小媛打电话，说小缓整日里思春，白天上蹿下跳，晚上啊呜啊呜叫个不停，因此她想给小缓结扎去。
小媛于是飞车驾到，陪干妈去宠物医院给小缓做了绝育手术。
小缓被阉了，马上老实了。蜷缩在猫窝里，蔫蔫的，再也不想着出去约会情郎。
王太太留小媛在家吃晚饭。
饭菜上桌，小媛问王叔叔呢。
王太太说：你叔叔去A城调研了，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这样吧，吃完饭咱俩消化下食儿，我领你去个好地方。
王太太说话总是先卖个关子，小媛总是微微瞪大眼睛，饶有兴趣猜测哪个好地方。
干妈唱戏，干闺女喝彩，王太太喜欢这样的组合。
饭后，王太太给小缓泡了一杯白蒿芽的茶，也揭开了夜晚行动的谜底：今晚月色撩人，她要去拔白蒿芽了。
并不是她一个人去，是小区里白蒿芽的粉丝组团去的。
王太太请小媛一起去，就在城外的一个小道上，她让小媛不用害怕担心，这条道上会有很多像王太太一样的老头老太，对疯长的白蒿芽动手。
小媛说：我从没体验过这种生活，心里很期待啊。
于是俩人收拾一番，准备出门。
这时候，那只被结扎的母猫小缓喵呜一声跑上来，一口咬住王太太的裤脚，爪子也轻轻的挠着主人，似乎不要主人离开。
王太太说：小缓啊，你是不是刚被割了一刀，想要妈妈陪？
小缓喵呜一声表示答应。
王太太：小缓啊，我和你姐姐小媛今晚要去采白蒿芽，也是为了你啊，那给你动刀子的女医生说，你也需要喝点白蒿芽水，败败火，伤口好的快。
小媛在一边想，她好像没听到兽医这么交代。
那小缓好像听懂了，又来撕扯姐姐小媛的裤脚。
王太太一拍大腿：敢情这是撒娇要人陪啊，这样吧，小媛，你留下来陪妹妹。
小媛有点难为情：阿姨，我一个人在你家里，不太合适吧。
王太太：有啥不合适的，我家又没有金银财宝，再说你是我闺女，还有啥信不过的呢。
饶是如此，王太太在离家前，借口夜里风寒，去卧室拿了件外套，然后顺手把房门锁了。
小媛看在眼里。
2
当王太太和几个老头老太奋战在掐白蒿芽的伟大事业中时，这晚，陈有福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洗脚城的按摩女打给他的。
原来那晚他从按摩女身上滚下来，仿佛酒醒一样，觉得自己的人生满纸荒唐，急匆匆逃出去。他的外套忘在房间里了。
事后，他竟然忘了那件外套。
猴子露完红屁股知道藏起来，大约人的记忆总要屏蔽一些丑陋的事吧。
按摩女从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他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号码给他打电话，说内口袋里还有几张发票，请他过来拿。
陈有福记起来，有出差住旅馆的发票，还有公司办买东西的发票，是从票贩子那里弄得假发票，巧妙的虚高着，还有莫须有的名堂。这么多年来，他懂得如何在发票上做文章，不动声色赚公家的钱，只有这样，他那些马屁没有白拍，那些猫尿没有白灌，这是对自己巨大损耗的一种小小补偿。
一个月的发票都在按摩女手上，岂能白拿？陈有福马上明白了这是要赎回的节奏。
他不想再跟那女人有什么瓜葛，就爽快说不要了，连外套也不要了。发票也不一定能报销。
按摩女又说还有一张重要名片夹在发票里。
陈有福一听，想起来是票贩子的名片，上面堂而皇之印着专门开发票，代办身份证等信息。就问按摩女想怎么样。
那女人说她认识那晚来消费的头头，你不要我就把发票给那头头吧，这叫拾金不昧。
本单位财务一般不查发票真假，自己的小金库就解决了。真查起来，很多账目经不起推敲。陈有福开始觉得这事的重要性。
要想打倒一个人，无非是钱和性两方面。过去李经理防着他，如今大老黑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也是一肚子坏水。
按摩女请他去洗脚城见面，说晚上很忙，脱不开身出来。
陈有福不同意，怕自己再入那地方犹如进了毛屎坑，就说在公园门口见面。
按摩女本来要一千块，趁机加了两百块的跑腿费。陈有福和她讲价，最后一千一成交。
讲下一百块的价，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转念一想，谁能伟光正呢？谁的生活不是一边狼狈一边找糖？真正心地无暇的，大约就是楼上的小人参娃娃陆桥帅了。
他真是喜欢这个孩子，当然更喜欢人生娃娃的妈。
他怕有诈，出门的时候，就把老孙叫上了。一是小城深夜叫出租不好叫，而是老孙是自己人，也算壮胆。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孙也看不出猫腻。
陈有福坚持给了老孙十块的车钱，老孙推辞一番，愉快出发了。
3
王太太们掐白蒿芽很上瘾，通常忙活到十二点。夜里十点多，王太太收获满满，带着她的一兜子白蒿芽告别老战友们，回家去。
她轻手轻脚开了门。小缓没有扑上来，不知藏到那个旮旯里去了。
小媛也不见人，大约在房睡了。
她轻手轻脚推开房的门，见一床小花被平铺，揭开一看，是小缓非小媛。小缓睁开眼，有气无力看了主人一眼，又睡过去了。结扎给小缓身体和心灵双重打击，它需要休息。
回到厅。
忽然发现鞋柜边上，王经理平常穿的那双尖头皮鞋居然在。看来，自家男人回来了，不是打电话说不回来吗，他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卧室里，发出小猫叫春的声音，王太太一惊，明明小缓已经结扎了，睡在房里，为嘛还要在大卧室叫春。难到兽医掺杂使假？
王太太耳朵贴近门边。卧室里传来激烈的欢爱声。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我在野地里掐白蒿芽，你在我园子里偷红薯。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下，哆嗦着把钥匙插进锁孔。
门被反锁了。王太太开始敲门：老王老王，小缓在里面吗，它可是刚结扎了，你轻点弄它……
欢爱声戛然而止。王太太继续敲门：老王老王，你喝酒了吗，我给你摘了最新鲜的白蒿芽，你出来喝点茶解解酒，当心你的心肝肺。
王经理在卧室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好。
王太太的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
卧室门开了，王经理跟个木墩子一样歪斜着出来，一副被酒精陷害的样子。
王太太一把推门而进，大床有些凌乱，但空无一人。
王经理开了洋腔：老婆，泡茶来！
以往他一吩咐，王太太犹如领了圣旨，赶紧忙活。如今王太太抗旨不尊，大吼：泡你个屎。
忽然转身，冲出门去。
4
这时候，穿着睡衣的小媛刚顺着管线爬下来。
王经理出其不意的回家，看到小媛在，要求欢。两人尽快是革命的老炮友，但小媛有担心，她扮演他们的干女儿很成功，怕在家里勾搭有危险，她喜欢酒店两米八的大床，像鱼一样随意翻滚。王经理安慰说：你干妈掐白蒿芽上瘾，不到十二点回不来，现在才十点多。
于是顺水推舟到床上来了。不想王太太提前驾到，破坏了好事，情急之中，王经理打开窗子，让小媛顺着管线爬下去。
王经理家住二楼，对猴子爬杆来说，这是不值一提的高度，但仪态万方的小媛很是害怕。外面王太太叫魂一样敲门，她也顾不上害怕，赶紧从窗户溜了。
冒着生命危险刚落地，还没跑几步，就见王太太从楼道里跑出来，月光下她的一张黑脸呲出的一口牙更白了，恨不能吃了干闺女。
小媛穿过草坪，没命的奔跑。端庄的播音员，今夜狼狈逃窜。
王太太也不喊。这个小区里住着很多当官的，她要喊出来，引来众人围观，对自己男人没什么好处，日子嘛，还要过下去。
于是一老一少，一黑一白两个女人，在月色撩人的夜里，上演默片时代的追逐大戏。
两人跑出小区，到了小城寂静的大马路上，王太太憋了一肚子的火，开始发射机关枪，骂小媛是个婊子，乖巧是装的，一开始自己还很吃那一套，以她吃过几十年的盐总结的经验，她很快看出破绽，两人有染。她就等这一天，来个翁中捉鳖，好好教训这偷人加忘恩负义的婊子。
离王太太家不远处有个公园，小媛往公园方向跑去。王太太以吃了几十年盐的人生经验判断，小媛一旦进了公园，公园曲径通幽，很快找不到人影了。于是她迈开老胳膊老腿，火力追踪。
可是，年轻虽然吃盐很少，但是体力好啊，那小缓的姐姐小媛，把睡裙撩起来，两条光洁的长腿使劲捯饬，拉下王太太一段距离。
眼看追逐无望。王太太突然念米陀佛，请求佛祖拿下这妖精。
这一念还真管用，忽然从绿化带里扔出一块木头桩子，小媛躲闪不及，被木桩子绊倒了，来了个狗啃屎。
王太太见状，念了声弥陀佛，真是佛祖显灵啊，扔了树桩子帮忙把小婊子打倒了。
她兴奋的扑上去，把小缓窝在身下，将女人打架的九九八十一招全部使出来，撕咬掐打捶……将干闺女一顿胖揍。
这顿打，凝结着对所有享用自己男人红薯的仇恨。那些隐形的女人，她们都有一个名字叫小媛。
5
小媛被王太太打的鬼哭狼嚎，惊动了在小摩的里等人的陈有福和老孙。
老孙的车停在公园门口不远处的人行道里，等了很长时间，陈有福并没有看见公园门口有人。
却见一个女人月下追另一个女人，一个打了另一个一顿。
眼看要打死人的节奏，两人坐不住了，去那边看究竟。
老孙上去拉架，被王太太一拳打到肚子上。
王太太一串骂骂咧咧。
陈有福这才认出王太太，他以前去她家送过礼，跟王太太很有聊头。
他赶紧叫了声嫂子。
这声嫂子，把小媛救了。
陈有福和老孙自然也认识著名的播音员小媛，陈有福也听说小媛上爬是王经理的靠山。这老家伙，还对女邻居有想法，天下美色恨不能尽收他怀里。
他自然看出这里的故事来，一个劲劝说王太太，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解决呢。如果一天不能解决，两天也行啊。
王太太见熟人来了，还带着一糟老子，并不说小媛在自己家偷红薯，只说干闺女在家里虐猫，在外面作风不好，她要教训她一番。
陈有福和糟老头老孙七嘴八舌一劝，救了差点被打成肉饼子的小媛。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老孙送小媛回去，陈有福护送王太太回家。
王太太扔下一句话：小媛，你虐小缓的事，我不会跟你罢休，劝你滚出小城，要不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众人散去，绿化带里钻出俩人，是按摩女和她相好的。
原来他们藏在绿化带里观察敌情，只等陈有福出现，按摩女上去送东西，借机纠缠。相好的看戏演到哪一步，伺机冲出去敲诈一点钱。不成想半夜飞来俩女人，毁了这出戏。
妈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