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男邻居 > 第50章 她的人生就是那只傻跑又突然转身的野兔
    1

    造人失败后的一个平常夜晚,小夫妻在看电视。

    有一部片子叫八岁小娃闹京城,报纸上吹捧说是小燕子的少儿版。吹牛反正不上税,先骗人眼球再说。

    致礼对这种低配版搞笑剧上瘾,就像他喜欢看猫和老鼠一样。

    乔麦忍住吐,抢过遥控器来换台。换到央四新闻频道。

    致礼正在扒拉着脚丫子擦脚气膏,海上潮湿的环境,让他的膝盖和脚丫子不舒服,这些都是职业小毛病。

    十个脚趾头扒拉完三个,不见八岁小娃来闹京城,而是一群脑满肠肥的老家伙在京城开会,致礼的火呼呼烧起来了:“你生不出孩子来管,就来管我了……”

    振振有词的乔麦立刻变成哑巴,把遥控器往致礼面前一扔,躺在沙发上挺尸。

    致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洗了手凑过来哄她:“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说着玩的,谁让你一晚上老是换台。”

    不经意的语言都是内心世界的真实反应,没来得及修饰润色,带着人性本来的粗糙面目,容易弄伤别人。

    乔麦嘴上说着:“你伤害了我。”其实心里并不怪致礼,她觉得自己神经太敏感,是个心胸狭窄的女人。她为自己悲催。

    致礼说:“我争取不伤害你了。我攒着,等你有了孩子后,我要好好揍你一顿。”

    乔麦说:“等我有了孩子,我要和孩子一起揍你!你认罪态度不够诚恳,罚你抱我去大卧室,我不跟你抢台了,我要睡觉。”

    “你太沉了,欺负老子。来,我背你吧。”

    乔麦跃上致礼的背。

    距离上次骑大马的惩罚已经过去一年,一年的光阴像个西游记里妖怪的口袋,居然容纳了这么多事。

    一年前她似乎是个不会撒娇的女人,一年后她突然撒娇说:“嘿,我不想回卧室,爱的亲你背我走走好吗。”

    于是致礼背着乔麦走过厅,走过阿飞小媛睡过的小卧室,走过去年她打地铺的书房,走过夜里吊兰偷着生长的阳台,然后转到厨房,乔麦伸出一只手来要去扭厨房的门锁,致礼忽然一转身把她背到卧室,像长工卸下一袋面粉一样,把老婆摔在床上…

    乔麦花朵一样盛开在床上,脸颊绯红如同醉酒。没有哪里比得上家里的大床舒服。

    一个念头也如花朵鲜艳怒放。

    2

    八月上午的阳光涂抹在乔麦的脸上,她周身散发着青草的气息。青草气息的女人写了辞职报告。

    由于新经理人选还没到来,由大老黑临时接替李经理的工作。坊间传说新经理由外单位调入,又传说由大老黑胜任。又一个版本是,大老黑刚提副科级,连升正科跳跃太快,她老婆不知道要陪大领导出席多少场宴会。无疑这个天高皇帝远单位一把手的位子是个香饽饽,领导还在综合考虑之中,竞争者也在暗中较量着。

    乔麦已经不关心谁谁了。她不会再为下一个皇帝老子诚惶诚恐了。

    报告交到大老黑那里,大老黑说着冠冕堂皇挽留的话,想到当初乔麦小姐是拒绝帮他写述职报告的人,于是痛快签字。

    小马瘸着腿来乔麦办公室。这位李经理的宠臣,自从主子走了后,对谁都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小马说:“小乔妹妹,中午别吃自己带的饭了,马哥给你炒俩小炒,你想吃肉还是吃鱼?我看鱼肉双全吧。”

    大老黑代理一把手的日子,小马就像案板上的鱼,也随时被宰了,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如今冒着犯错误的危险,要给一个临时工做小炒,倒也有几分情谊在里面。

    乔麦推说中午有人请,委婉拒绝了。她不想给他找麻烦。

    小马走后,陈有福进来,对乔麦说:“跟领导申请了下,中午大家请你吃个饭,算是欢送老员工。”

    果真有人请。

    陈有福这么说,意味着饭费不是私人掏腰包,是单位报销,在外雇工历史上绝无仅有,也算给小乔一个面子。

    离单位最近的饭店是一家夫妻店。男人是那种三脚拍不出屁来的老实人,一年365天说不了365句话。女人是那种铃铛一摇满世界叮叮当当的话痨。

    月老总是公平的,话唠配哑巴,脂肪配排骨,鲜花插牛粪,与千万人中独独这两份睡一张床。

    荒凉地方的夫妻店自然有绝活生存下去。乔麦最喜欢吃男人炒出的酸辣土豆丝,店里的招牌菜是红焖野兔。

    据说都是男人开着他的二手皮卡出去打的。夜晚在人迹罕至的芦苇荡里,远光灯一亮,兔子傻乎乎的顺着灯光方向奔跑或者干脆停在车前,一晚上收获几只兔子很轻松。几只兔子完全满足不了需求,有时候男人就扛着他的猎枪出去打兔子,这个不爱说话的男人,打兔子就像后羿射日精准。

    平素里关系不错的六个人,正好凑一桌。除了酸辣土豆丝和红焖野兔肉,正赶上男人的猎物里有野鸡和荷塘里抓的黑鱼,于是黑鱼汤和辣炒野鸡肉也上桌。

    吃饭总是吃不出什么花样来,就是单纯觉得饭菜好吃,品出美味,是对土豆蓬勃出土的热爱,是对野兔黑鱼野鸡不幸捐躯的尊重,对打野味的老板和开膛破肚老板娘的致敬。

    说话间,老板娘端着一盘炒蛤蜊上来,老板娘的声音像唱小曲一样婉转:“天下第一鲜来了!肚里有元宝,汤里有琼浆。各位兄弟姊妹慢慢尝细细品……”

    夏天衣衫薄,老板娘胸前挂着两个提早成熟的大葫芦。

    某美食家说人的身体是她吃出来的事物造的。据说面食可令胸前伟大,吃米吃鱼的日本女人吃面食后出了AV波霸。

    这老板娘除了和乔麦一样吃面食,还多吃了无数兔子黑鱼野鸭野鸡,她吃遍了海陆空,所以她的胸部超出了单纯面食造就的大胸,成为巨乳了。

    人们在看蛤蜊的同时,总是瞥一眼老板娘胸前欢呼雀跃的器物的。他们也许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个打野味的男人福利真是好。

    乔麦注意到,陈有福的眼睛也对吃的和看的一箭双雕了。

    她不知道,他是个福利不好的男人。

    3

    吃到中途,乔麦起身找老板娘要小碗,给大家盛黑鱼汤。

    老板娘不在厅里,就在厨房。乔麦到了厨房,也不见老板娘。眼睛搜寻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碗橱。

    也看见了碗橱附近有个后门。

    小小的饭店竟然藏着机关。把乔麦的好奇心惹起来,在拿碗之前,她开了碗橱旁边很隐蔽的小门,一探究竟。

    后门外是条小路。不远处有间简陋的铁皮房子,外面锈迹斑斑,看样是野外作业工人废弃不要的。丝瓜装点了破房。八月里,丝瓜疯长,有些来不及采摘,长成了孕妇的大肚子,月份还挺大。

    老板娘家的破皮卡停在那个铁皮房不远处。闷葫芦男人正在从铁皮房里往外抗大米。

    铁皮房子大约就是这对夫妻的库房吧。

    乔麦于是又退回到厨房后门处。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神秘的铁皮房子仿佛是个宝藏的肚子,男人扛出了几袋子大米和面粉,还有一桶桶的花生油,还调料,还有不知装什么的纸箱…

    这对野地里的夫妻,如同潜伏的特务,暗藏情报。

    却隐约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乔麦一探脑袋,吃了一惊。

    穿了运动衣裤的女人不正是小马太太吗?大中午的她来这里干嘛?

    皮卡车厢里装满了东西,三个人正忙着用大篷布盖上,谁也不曾注意门口偶尔探出来的脑袋。

    甜美的小马太太低低说着什么,上了皮卡的副驾驶。

    打野兔子的男人发动了汽车,皮卡放了一串屁,颠簸着往大路拐去。

    乔麦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小马腿伤未愈,急着来上班,其实偷着转移了食堂的物资。在李经理失势公司权力混乱期,倒腾东西比李经理在还安全。

    小马游走在权力边缘,对李经理百分百顺服,揩油却毫不含糊。他大约知道未来前途不妙,先有钱途再说。这家离公司不远的野店,充当了小马监守自盗的中转站。当然也会分得好处的。

    小乔怀着一肚子老丝瓜的心事,从碗橱里一个一个拿小碗。回身,陈有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宛若一尊门神,她吓了一跳。

    陈有福笑着说:“怕你丢了,进来看看。”

    这话带着七分暧昧三分关心,从知道她要走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里,就不自觉带着怜爱。

    乔麦低头一笑。

    关于小马的秘密,她决定谁也不说,包括男邻居陈有福。

    4

    吃完饭,从夫妻店出来。先是走过一段芦苇的小路,然后再到大路上来。

    路窄,六个人很自然的分成两两并肩。人总是自觉站队,找到气味相投的两人。乔麦和陈有福就落在了最后面。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棵棵饱满秀丽的芦苇,风吹过后阵阵耳语,空气里还有热流涌动。乔麦的感觉很奇怪,八月正好,分明她的夏天丢了。

    陈有福问:“回去后准备做什么想好了?”

    当乔麦把辞职的消息告诉他时,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惊讶。也许,水落石出后,鱼儿离开是顺风顺水的事。

    乔麦说:“想好了,刚刚得到启示,我也开个饭馆,人家两口子做野味,我卖包子。”

    “也行,我以后吃包子方便了,可以叫你包子西施了。老板娘,买俩搭一个?”

    芦苇摇着,乔麦笑着,又说着:“陈大哥,我倒是真想听听你的建议。”

    这是她第二次叫他陈大哥,都是在她面临人生十字路口的时候。

    陈有福听见陈大哥三个字就觉得自己是明灯,他有几两油自己很清楚,但在她面前,仍然剪掉旧灯芯烧出最耀眼的火苗。

    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倒也不必太着急,我的建议是为什么不拾起你的专业来来呢?包子铺就先别开了。”

    “可是,拿着初级会计证的人多的是,谁还稀罕我这个工作经验少的人。”

    “你年轻,没孩子,经济上不紧张就往上考,越到塔尖,你自主选择的机会就会越多。”

    乔麦沉默着半天,低声说:“好啊,你可吃不到包子了。”

    这句饱含着无限温柔的玩笑话,让陈有福一下子感慨万千。在他要为之效忠的另一个主子的单位里,从此他眼里少了一道风景,一个女人高扬的发辫活泼的身姿。

    白天他身体里的纯情少年,也许从此消失了。

    如果夜晚他还能听房,夜晚除了欲望还有什么?

    “快看,兔子!”前面有人忽然喊起来。

    果然一只肥硕的野兔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在大白天是罕见的事情,令所有人的神经兴奋起来。

    不好好午睡的野兔呆头呆脑的立着,众人快到眼前才想起跑,没有夜晚的灯火,野兔居然顺着小路傻跑。

    乔麦撇下陈有福和他的人生大道理,加入追兔子的行列。绿色雪纺裙子大步跑起来有点碍事,于是她略微提着裙摆。

    陈有福看见她的女邻居露出修长的小腿,像地下没有见过光的茭白,绿裙子摇曳着,风摆着芦苇,她似乎就是一只奔跑的野兔。

    他一定残存着职业军人动如脱兔的敏捷,但他知道,他追不上野兔的。

    傻跑的野兔似乎茅塞顿开,在追兵们到来之前,敏锐的嗅出他们肚里有同类的肉味,于是转身奔向芦苇荡。

    一众人停下来,笑着说着。

    乔麦回头看了看她的男邻居,午后的阳光下,一个孤独的影子走来。

    乔麦后来时常回忆起那个芦苇荡的午后,胸前伟大的老板娘,陈有福比平时矮小的影子,猝不及防出现的野兔。也许,她的人生就是那只傻跑又突然转身的野兔。

    野兔跑向茫茫芦苇荡。

    春天饱蘸雨水的唰唰生长,夏日阳光灿烂的一碧千里,秋天海一般的芦花飞扬,冬雪压低枝头的无声俏丽。

    芦苇的四季鲜明如画卷。一只兔子跑进了画卷。

    从此,她就闯进了另一种未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