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回到座位上，暗自观察小媛，但见小媛春风佛面，宛若风骚的小狐狸。
也许，她并不知道那个危险分子来餐厅了。
餐厅人很多，小媛和阿飞做的这个位置，小媛若是一枝斜望，是能看到那男人的脑袋的。据说恋爱中的女人容易眼瞎，她现在的心思好像都在阿飞这里。
而乔麦和致礼的位置，却是盲区。
她想和小媛换座位，把尤物藏起来，不让打猎的看到。
致礼肯定以为老婆疯了，坐哪里不是坐。
有时候，女人在和世界达成和解以前，先把老公解决了。
乔麦心事重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一个能把前女友掳掠到卫生间冒着腥臊恶臭来一顿啪啪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她害怕那人带着刀什么，把他们这桌砍了。
她怕打架。阿飞是小痞子，当年打群架，是不要命的那种，知道有人觊觎他女朋友，还不杀了那人，但是桌上，似乎酒瓶子是武器。真打起来，在战争中充当哨兵角色的致礼，是上还是不上？
打架真是一件糟糕的事，如果能解决问题，倒是一劳永逸，问题是，打完了这一架，两个公的出了海，陆地上俩母的，被垃圾人盯上，还有好日子过吗？
乔麦脑子飞速转着，好像她和那人偷过情，生怕事情暴露。
很快上菜，其中一盆海鲜疙瘩汤。阿飞起来给大家盛汤，乔麦非要自力更生，不要阿飞为嫂子服务。阿飞却要把这小嫂子捧起来。两人拉大锯锯木头，乔麦就把海鲜疙瘩汤弄倒了。
虽然致礼赶紧救场，但汤还是流向小媛那边，顺着桌子撒到小媛脚下。
小媛像颗豆子蹦到座位边。心里一阵厌恶，但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致礼自然少不了说老婆做事毛躁，乔麦不搭理他，也蹦到小媛座位这边，打扫弄脏的战场。
打扫完毕，一屁股坐小媛的位子，要换座位。
小媛懂事说不用换啊。心想难道你要跟阿飞坐在一起吗？
乔麦胡掐一把，开玩笑说老家坐宴席，按照顺序，当大哥的是要做他们那边的。
致礼说：乡下的那一套封建迷信，在我们城市里没有市场。
伏在隔断边的小媛从爱情的迷魂汤里出来，眼睛望向餐厅。有个人的背影，如此熟悉。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她马上同意换座位。
致礼这边立马有了市场，爽快换了。
小媛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了。
很快鱼虾蟹上桌。好个丰盛的晚餐。
阿飞真是宠小媛的，那些虾和螃蟹，都是拨好了放到小媛盘里，小媛吃饭又慢，很快盘子里堆成小山。
乔麦即使跟致礼恋爱，也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她当大女人惯了，这性子到宫斗戏里，也活不过三集，当个烧火嬷嬷才安全度过余生。
很多男人会在人前装，致礼连装都懒得装。
她有点吃醋的。
但海鲜远比醋好吃，一会儿她就忽略了致礼的不体贴。
一个大螃蟹还没吃完，乔麦就被吓着了。
那个没下巴的男人，已经离开座位，回过身，貌似要往这边走。
完了。战争要来了！
男人低着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那里藏着武器吗？
这桌子上还有三个吃货，正在享受人间美味呢。特别是俩公的，浑然不知。
乔麦紧张的肩膀发硬。
那人刚离开座位，就见服务员迅速过来风卷残云收拾桌子，为新顾腾地方。服务员对没下巴的男人说：先生，收银台在前面。
男人继续往后走。
螃蟹壳好坚硬，可以当锥子扎人吗？乔麦心惊胆战的想。
服务员大嗓门说：先生，麻烦您去收银台结个账，一个酸辣土豆丝，十块钱小米粥。
男人一下子回过身：小米粥不是免费的吗，怎么还要钱。
服务员：是这样的先生，一般三碗小米粥是免费的，超过三碗，按照十块钱结算，这样是为了防止有人来蹭免费的饭菜。我看这位先生，小米粥您肯定超量了。需要补交十块钱。
乔麦心想我多亏只喝了三碗，果然免费的都是诱饵。
男人觉得面子挂不住，突然冲上去，一把揪住服务员的衣领子：你他妈少给老子瞎逼逼，老子就是不交钱，连土豆丝也白给老子……
餐厅的食纷纷往那边看，致礼和阿飞也站起来。
小媛拉着阿飞的衣服撒娇说：阿飞哥，我要吃个皮皮虾。
阿飞赶紧坐下说：一个神经病，要是惹我，马上剁了喂狗吃。
说完，赶紧拿起皮皮虾给女朋友剥起来。
致礼也落座，看了一眼乔麦说：看把你吓得，又不是来打你。保安来了。
乔麦紧张的变了脸色，果然狗肚子里存不住象牙。
还好，两个保安过来，把那男人按在地上，一阵吱哇乱叫，他被带走了。
据说这家餐厅有黑道背景，不知保安如何处置赖子。他们的危险似乎解除了。
餐厅里又恢复了热情的吃食气氛。乔麦看小媛。
小媛鼻尖上微微冒汗。
潮涌来，没到岸边就撤退。一场惊心动魄独自发生。
阿飞说国庆假期要带小媛出去玩几天，问致礼怎么过节。
致礼说要带老婆回妈妈家。
乔麦暗想，这顿饭后，一定远离小媛阿飞，省的那摊狗屎沾到自己身上来。
但是狗屎在哪里，只要阿飞和致礼继续是搭档，她好像躲不开一样。
2
由于国庆中秋两个节日前后脚，双节前，路上的车子开始川流不息。
老孙光临各大垃圾房，捡了比平时更多的纸壳子和废物。这些，都是拜送礼所赐。
陈有福敲开了王经理家的门。
陈有福住的那个小区，一条大路，将小区分割成两部分，风水讲究西为上，路西是领导的大房子，路东是职工的小房子。但王经理的居所另有地方，陈有福根据纸条上的地址七拐八拐，还是找到了。
进门后才发现王经理家的房子比他们小区那些领导房子略小些，但他隐居在远离其他领导的地方，陈有福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陈有福见到王太太并与之交谈后更加明白，王经理做之所以不搬家的理由了。王太太能说，言谈间陈有福和她还是一个县的老乡，老乡见老乡没有两眼泪汪汪，王太太说话像开炮一样，根本没有王经理插话的地儿。
陈有福暗自想，若是王经理出事，一定毁在这个女人的嘴上。
陈有福一直想找个机会提提述职报告的事，但王太太的机关枪一直在扫射，子弹一发发，都是故乡的陈芝麻烂谷子，一件件翻出来和陈有福暴晒，也许，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她的男人是不屑倾听的，因而发霉很久。陈有福只字未提他来拜访的正题，这时候来送礼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提也许是明智的。
这时候，家里突然冒出一个鲜艳的活物，从厨房端出一盘鲜艳的水果来。那女子苗条艳丽，把陈有福的眼晃的睁不开，想看又不敢看。
陈有福知道王经理有个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啥时飘来个闺女。因此他只微笑着。
那女子放下水果，对着人一笑，飘然而去。陈有福瞬间看见一对桃花眼，勾人魂魄。男人对漂亮女子真是没法当眼瞎啊。
王太太赶紧解释说，那是王经理的外甥闺女，节前来看舅舅舅妈了。
外甥女就露了一面，像聊斋里的狐狸精，陈有福这老书生，心里落了个印子。
无论王太太如何相见恨晚，陈有福明白送礼这事一定要简明扼要，绝不能把领导家当沙龙。于是聊了一会儿他就起身告辞。
王经理很气，指着地上的礼物对陈有福说：“陈主任你这是干嘛，来玩还带礼物，不行，拿回去。”
说着，就提起那个黑色的大方便袋塞到陈有福手里。
陈有福按住王经理的手，把礼物放下，说：“头一回来拜访王经理和老乡嫂子，没买什么贵重礼物，就是几盒大对虾。不过底下两盒包装不太好，有点破损，先吃那两盒吧。”
底下那两盒，这几个字在王经理心里雁过留痕。
王经理继续气假装要提礼物，陈有福继续气没花什么钱，这时候王太太又开炮了：“小陈让你破费了，既然东西都买了就收下吧，下次来玩的时候千万别拿什么礼物，咱老乡交往来日方长……”
王太太这么一说，王经理就不再气，两夫妻一起气的送陈有福离开。
3
陈有福前脚下楼往右拐，后脚左边有人拐过来上楼。目的地还是王经理家。那人瞥见了陈有福的背影，心想：这兔崽子也来了。
搬着大箱子上楼的是小马，小马是代表李经理和单位来孝敬上级领导的。
小马才是李经理的心腹大内总管，陈有福不过是鞍前马后的场面人物。这几天陈有福向小马打听王经理家的地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马这人精坚决表示自己一小人物，那攀得上王经理的高枝，陈有福真信了。
小马代表李经理和单位来送礼，当然更不能久留，放下东西交代几句就走。
走之前，王经理吩咐他的老婆：“看看有什么东西给李经理带回点去。礼尚往来是咱中国人的优良传统。”
王太太刚把陈有福送的大对虾放回厨房，看看冰箱里已经满了，盛不下东西了。穷人的冰箱盛大象，领导的冰箱大虾都没空。王经理吩咐她回礼，她就把陈有福送的六盒对虾里那两盒包装有点破损的拿出来，重新装了一个黑方便袋拿给给小马。小马假装替领导气了几句也就收下，回去交差了。
小马走后，王经理问老婆送了什么，王太太如实相告。
王经理没有言语，只是眉头皱了皱。然后，他走到厅角落一棵粗大的发财树旁，给发财树喷了一点水，有两片叶子黄了。
李经理家的冰箱也不适合塞大象。李经理的老婆也对着冰箱和冰柜发愁，东西根本放不下了。况且回礼是区区两盒对虾，固然对虾也得一百好几一斤，但是这两盒对虾，连包装都被破损，露出对虾的身子已经发黄了，明显不新鲜，简直官大一级欺负人糊弄事。
李太太对回礼嗤之以鼻。
这样放了一夜，准备第二天消灭掉，不成想第二天李太太有饭局，晚上回来发现对虾完全化开，流出的黄水略带腥臭味，于是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把两盒虾充满仇恨的扔到垃圾桶里…
老孙家的冰箱可以盛大象。
老孙在路东的垃圾房里淘宝，总是捡到纸壳子生虫的大米女人和女人用过的卫生巾。老孙在路西的垃圾房里捡到的东西明显不同，连卫生巾都少，可见路西的老女人多，老公混到某个级别，女人也就该绝经了。老孙有时候能捡到各类烂了半截的水果和臭鱼烂虾。
这夜，月亮朝着圆圆的胖子脸进发，老孙在路西的垃圾房里捡到两盒软乎乎的大虾，他想，糟蹋天物啊，厨房里油炸一下什么怪味都没有，只有香喷喷美滋滋，喝上两盅小酒，日子过得赛过活神仙，活神仙还不一定吃上大对虾呢。
回到家，老孙直奔厨房，厨房因为捡到的两盒大对虾，刀明锅亮勺子闪光。
大虾的纸盒子剥去，呼啦啦倒在水里的，除了软塌塌的有些发黄的大虾，竟然还有两捆用保鲜膜封好的百元大钞！
幸福一下子蒙蔽了老孙的双眼，他的脑子也出现短路，他像落水狗一样抖擞了身子，发现这不是一场黄粱美梦。
他把那两捆毛爷爷哆嗦着拿出来，打开保鲜膜，就像新婚之夜剥去娇美新娘的衣服一样，压抑不住的狂喜。钞票因为包着保鲜膜而干燥如初，老孙吐着唾沫星子一张一张的数着…
天哪，他老孙烧了高香，竟然有五千块！
老孙高兴的一夜没睡，他一向人轻言微，谁都可以踩他一脚，财神爷却送上门来？
他家的公鸡在凌晨三点钟懒散的打了一嗓子鸣，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善有善报。他不坑人不害人还乐于助人，虽然谁也不待见他，但老天开眼。
想明白了，困意就来了。
老孙一定不知道他的邻居陆致礼说过一句大实话：闷声发大财，闷声放大屁。
三楼的陈有福这时候醒了。陈有福没想到，在王琴大政方针指引下，他放在虾盒里的五千块礼钱围着小城转了一圈，又回到离他如此近的地方。
只是，不再属于他。
据说，在物价还没集体高潮的那个年代，买一个副科级官员的门槛是最低是五万，五千是陈有福投石问路的钱。
当然，你有钱未必买得上官，买官之前关键是有机会进入那个划定的小羊圈里待着。有朝一日饲养员给你青草饲料官袍加身，羊圈里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一只老虎。
一幢福利楼里住着相识的邻居，各家都有一本自己的经书。
陈有福去了一趟王经理家，等着猴子爬杆的梯子竖起来。
老孙夜以继日奋战在路西垃圾房，期待财神爷肥厚的大手再次触摸他的小脑袋。
而过节期间，陆致礼要带乔麦回A城的大本营。他三姐也从上海回来，据说带了男盆友来，一大家子要聚一聚。
走之前，小媛留下的那摊狗屎，居然沾到她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