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跌进另一个冰冷的怀抱,江岚意识有一瞬清明,这实在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可惜杀了汪家首领从来不是他的目的。
况且真杀了汪牧他下一秒就要凉凉了,尸体会被剁成肉泥的那种。
剁成肉泥还要送去实验室反复利用。
然后小汪们就会现场观看他大变活人。
那就太惊悚了。
下一秒,江岚就发现自己视线拔高,飘在了空中。
……
“你是谁?”
刺眼的白炽灯挂在他的头顶,他睁开眼,有些看不清眼前重重的白色人影。
“你是谁?”
声音很远,却又好像出现在他的耳边。
他想动,却发现四肢被固定在金属台上,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谁?”空灵的声音还在问。
他分不清那个声音来自哪里,是男是女,声音不急不缓,轻轻地敲在他心上,竟让他的心脏微微刺痛。
……要回答这个声音的问题,脑子里传来这样的讯息。
他再次张口,声音轻缓凝滞,“……汪舒。”
……
张起灵收到一封来历特殊的信,信件来自西部档案馆下的联络点。
从西藏墨脱、经手过吉拉寺、西部档案馆,被张家外派情报人员送回张家。
送到他的手中。
随信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很多有关康巴洛和青铜门的消息。
矗立在西部茫茫雪山里的那扇青铜门,他对那扇门的了解大多来自张秉岚。
一则欺世谎言,数代荒唐血祭。
那人当时目光空洞一瞬,随后叹了口气,“细数下来,张家造就的血孽也是数不胜数,算不得正派。”
小哥目光平静,只是捏紧了手里的书,“张家也同样被人戕害着。”
他们一代代严格训练子嗣,守护着这个世界的秘密,行事隐秘又残酷。
对这方世界来说,张家存在的这数千年,也算是承担了守护者的角色。
张家设立在各处的档案馆,不止是为家族,更是为了监控各地无法解释的奇诡异象。
从数千年前起,张家就在等待一件无法言说的、巨大的事情发生。
事情发生前,各地都会出现预警,张家成立档案馆,专司监控和解决这类事件。
这也是张家人如此依赖家族的原因,他们的使命深埋血脉,一旦离开张家太长时间。
血液的躁动急切会促使他们重新回到张家。
那人揉了揉他的头,似乎在夸赞他看的通透,“无论秉持着何种信念,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那人不再说起这个话题,转头继续讲着遥远的康巴洛和那片看似圣洁的藏海花。
小哥却把目光放在那人的侧脸上,静静地瞧着他。
你教我要问心无愧时,为何不敢抬眸,哥哥。
是否曾经你也做出过有违本心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直到这时张起灵才意识到,张秉岚的出生注定不凡。
他肩负着太多人的期望,肩负着张家的责任。
他身后站了很多人,那些人视他为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从张秉岚身上汲取着活下去的力量。
他要对得起这些人,要护住这些人,他心甘情愿承受这份责任的重量。
他一直在孤独蹒跚,受过多少苦累,也被内心的负罪感苛责。
在张起灵知人事的年龄,他早已经历了太多太多,理所应当地把这个幼崽庇护在身后。
张起灵有些无力,他从有记忆起,就和那个人生活在小院,日子平静又温馨。
那个人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笑着的,是否他对于那个人来说,和护在身后的其他人无甚区别。
只是因为善心和责任,养大了一个婴孩。
他是张秉岚,他能做到的事情张家其他人做不到。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因为他是张家数百上千年都难见的天才。
他们信服他,崇拜他,也有人心疼他。
可终究没人能帮到他。
记不清从何时起产生的想要帮到哥哥的想法,但张起灵只知道,他现在还没能帮到他。
泗州古城事件之后,他成了族长,哪怕他拼尽全力去做一个合格的族长,依然无法赶上张秉岚的脚步。
张起灵收回杂乱的心绪,把目光重新放回信上。
康巴洛、青铜门……
视线向下,落笔,张拂林。
他继续翻阅着下面的资料,张家筹谋那扇假门的计划那么久,也该让它动一动了。
……
德国,柏林郊区的某处教堂外,许多衣衫褴褛的德国人围坐在教堂的墙壁旁。
今天是十月的第一个周日,他们正等着教堂的神父送来神赐的食物。
现在是一战之后,倘若他们可以得到一块黑面包或者土豆,他们便会对天主抱以最诚挚的感激。
没过多久,教堂的铁门打开,围坐在门口的人一拥而上。
可神父只是很愧疚地告知他们,“万分抱歉,这个感恩节教堂也无法拿出多余的食物。”
那些人愁眉苦脸地离开了教堂。
神父回到院子,重新锁上铁门,院子内有一方池塘,那是平日里信徒用来活动的地方。
池水已经发绿了,池边的台阶落了一层灰,很久没有人坐在那里了。
不……还是有一个的,神父想到某个身影,那人很久没来了。
推开教堂的木门,空旷的空间显得很是萧条,神父愣了一瞬,走到神像前。
“您又来了。”
那人平静地“嗯”了一声,照例递给他一些钱。
神父没有气,收了下来,但他还是问道,“您每次来都会给钱,却只是在这里待上很短的时间。”
“可否告知您的烦苦,主会为您带来幸福。”
那人偏头扫了他一眼,高束在脑后的长发微动,随后收回视线看向神像,淡声说道,“我来祈祷。”
晨光透过教堂的玻璃打在那人脸上,脸色苍白透明,眉眼秀丽宁静。
光影略过,那人微仰脖颈平淡地看着神像,莫名悲悯神圣。
神父有一瞬竟疑心或有神使降临人世。
来给予如今千疮百孔的德国以救赎。
神使不分国界,哪怕是东方的面孔依然可以信仰侍奉天主。
神父惊诧于这人的外貌,东方实在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土地孕育了如此惊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