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从水里浮了出来,他尚有一口心气没散,双手死死捂着喉咙,眼睛瞪的大大的,几乎要从脸上凸了出来。
他艰难发声,“不……救我……我是张家……族长……”
张逾山单手攀着洞壁,死死地看着断流下的瀑布,可是眼前除了黑暗他什么都看到。
耳边急湍的水流声好像打在了心上,无尽的恐慌让他喘不过来气,他愣愣地看着水流从他腰间流过,那里面还有无数的血丝,一缕一缕地流到瀑布下,分不清哪一缕是张秉岚的。
为什么……为什么张秉岚会过来帮他……
洞里这么黑,一片混乱中他怎么会注意到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帮其他张家人杀猅琨才对吗?
明明那些猅琨可以拖住他的……只要拖住一会就好,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脑中无数复杂的思绪闪过,张逾山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一把刀在搅,不然眼前怎么会有血流下来。
这处断流、洞穴、暗河他看过很多遍,计划的流程他牢记在心,族长会死在回程路上,至于最后是张庆回还是张秉岚继位都不重要。
只要可以重振张家就好,无论是谁上位,张秉岚都可以生活的轻松些。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逾山一瞬间就想到了是有计划外的叛徒,可在下一瞬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论就算是他都只是知道计划的一部分,张庆回安排过来的人里真的会有叛徒吗?
混沌的思维重新恢复了理智,张逾山终于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救……救我……”
他猛地回头,冲到族长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怒喝道,“你刚才推下去的人是谁?!”
族长咳呛出来一口血,蓦然笑了,他努力咽下喉咙里的血,一字一顿道,“张、秉、岚!”
张逾山骤然僵住了,随即就是更大的怒火,他抓住族长的脑袋把他按到水里,在人快要憋死过去的时候再次提起来,不等张逾山说话,族长反而笑的更大声了。
“哈哈咳咳咳……他活不了的咳咳,”族长脸上都是畅快,他终于明白了,“张庆回没想……让张秉岚死……哈哈他没想杀了张秉岚啊!”
可张秉岚已经死了,他活不下来的。
族长仅剩的那口心气终于散了,他微微侧头看向被押在他身边的几名亲信,原来……那么多人都背叛了他啊。
他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可他到死依然是张家的族长。
他死了,但张庆回也不会好过,他死死地盯着张逾山,又好像是在看着张庆回。
“我杀了张秉岚……他落下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族长的声音太低,被掩盖在了水流声之下,可张逾山依然听清了,他后退两步,跌坐在水中,再也抓不住族长。
——
族长的死讯传回族里,彼时张庆回正在召开长老会,甚至不用再去召集各个长老。
张庆回起身坐到首位,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两腿交叠,长衫下摆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食指弯曲轻敲桌面。
“诸位,谈谈吧,族长死了,我们接下来该选谁当族长?”
下首长老们互相对视几眼,静默半晌后,其他一人抬头道,“以资历论,自然该你继位。”
张庆回挑了挑眉,轻笑道,“张家何时有了以资历定族长的规矩。”
那人平静点头,不再开口,心下腹诽,张家族长的位子又何时能由长老来决定了?
张庆回环视一圈,“事关张家传承,诸位莫非还要藏私不成。”
“那便以血脉论,”左边第二个位子的人开口说话,他原本是坐在张庆回下首的,张庆回去了首位,这一排他就成了第一个人。
更何况张庆回都把自己的心思摆到明面上了,他们开不开这个口都影响不了结果。
数十年来,张庆回一直都是离族长这个位子最近的人,触手可及却又避之不及。
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当上族长,每次他们都以为上面那个位子要换人时,张庆回却依然安安分分地坐在原位。
这次好不容易换了个位置,没成想还是没有做族长的打算。
他们摸不透这人的想法,索性随了他的意。
“以血脉论?”张庆回笑意渐深,“那诸位以为族内现在最合适的人是谁呢?”
刚才开口的那人叹了口气,既然是他提出来的索性一并说完得了,“自然是张秉岚。”
“只是下任族长继位之事不可急于一时,当前还有一事才是当务之急。”
张庆回了然地点点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介意卖个好,“迎族长尸体入古楼便由我来负责吧。”
尸体已经在路上了,张庆回难得过了几天休闲日子,品茶下棋吃糕点。
这糕点不如他小孙子做的好吃,张庆回轻叹了口气,可惜圣婴那里的糕点已经被他搜刮完了,想要他小孙子亲手做的糕点只能等人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张秉岚回来后得知自己成了族长会不会生他的气?
生他的气还会给他做糕点吗?
张庆回捻着棋子沉思,没事他孙子心软,哄哄就好了。
张逾山带族长的尸体回族,张庆回得知了消息赶去大殿,殿门紧紧封锁着,所有人肃穆地站在殿门前。
张庆回赶到时没看到最想见的那个人,他看也不看地上的族长,问张逾山,“张秉岚呢?”
总不能族长死了他也要生他的气吧?
张庆回看的明白,他孙子虽然嘴上不说,对族长也仅是面上尊敬罢了,族长死了不说拍手叫好,至少很难让他伤心。
张逾山没看他,依然是那副垂眸肃穆的模样,声音却透着麻木,“死了。”
张庆回笑容一僵,喉咙上下滚动,他一瞬间居然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张逾山猛地抬头,眼里红丝遍布,声音干哑的不成样子,“死了,被族长杀了,跌落断流,尸骨无存。”
落后张庆回一步的张胜墨刚来到大殿就听到了张逾山的话,他转身离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张庆回开口。
“你要去哪?”
声音森寒,仿若九幽下的恶鬼。
张胜墨没回头,声音平静,“泗州古城。”
“你没听到张逾山的话吗,坠落断流,你怎么找,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人已经死了。”
张胜墨不为所动,“没找到尸体算不得死。”
张庆回沉默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不见刚才的情绪外泄,只是声音不复往日清润,“我派一批人和你一起。”
张胜墨没有回话,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