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号飞船此刻已经处于最大功率加速状态。对于这样一艘大型飞船来说,每平方秒四十米的加速度已经属于极为超卓。它虽然源于流浪者文明,但它毕竟不是战斗飞船。
此刻,星海号飞船相对于和平星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每秒钟四十公里,且仍旧在不断增加之中。距离则扩大到了两万公里。但陶正阳知道,这个距离相比起加速度动辄以百米计算的战斗飞船来说仍旧不算什么。只要维和舰队想要追击己方,他们就必然可以追到。
与星海集团相比,莫云海盗团的几十艘飞船虽然不如维和舰队飞船先进,但也拥有远超星海号飞船的加速能力。不过它们此刻并未全力加速,而是拱卫在了加速缓慢的基地旁边,与它一同飞行着。
一边抵御着高达地球四倍的重力,陶正阳一边紧张地望着星际地图。在察觉到维和舰队渐渐从骚乱之中恢复,且始终没有对己方发动进攻之后,心中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星海集团现阶段的最高任务是对抗银壳与流浪者,但如果没有死在银壳手中,而是毁灭在了维和舰队进攻之下,那未免太冤屈了一些。不过陶正阳心中清楚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壮志未酬便无奈死去的人太多,不多自己一个。
周灿一直在不断地咳嗽之中,此刻已经有一些暗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流出。陶正阳心中思考一下,果断降低了飞船加速度,之后对着通讯台说道:“何瑞清医生,麻烦你过来一下。”
重力降低到地球的一倍,此刻普通人也可以在飞船之中正常活动。何瑞清医生匆忙赶来,略微查看了一下周灿、李维、莫云、陶正阳四人的身体状况,心中焦急便散去了一大半:“你们这次所受的辐射并不算严重,我们飞船之中的药物与设备便可以治愈。”
“那就好。”
将飞船控制权暂时移交给刘正与魏宏教授,陶正阳继续抱着莫云,与李维周灿二人跟随何瑞清医生来到了医疗室,再度躺入到了淡蓝色的维生液体之中。何瑞清医生将一些药物注射进四人身体,又吩咐道:“每天在维生舱之中躺八个小时,五天时间便可以痊愈。”
“好。”
何瑞清医生离开,医疗室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过了片刻,莫云也悠悠醒转,但她也沉默着,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良久,周灿轻轻说道:“正阳,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在这个问题之下,医疗室之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在与流浪者和银壳的对抗之中,己方并不是第一次失败。但每一次失败都没有这一次这般严重。
卫海死了。维和舰队已经站在了己方的对立面,不对己方发动进攻便已经足够,哪里还能奢望他们对己方提供帮助。
宝石星系最强大的国家西元国被银壳与流浪者掌握,此刻正在到处追捕自己。己方更是不可能从西元国得到一丁点援助。
除了维和舰队,除了西元国,在这宝石星系之中,己方还能向谁寻求帮助?还有谁……有能力帮助己方?
往日承担着星海集团智囊职责的李维此刻也在沉默之中。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这已经不是智谋可以弥补的了。
在这沉默之中,一团淡红色的光影再度浮现在了半空之中。它仍旧淡淡的飘荡着,身上满是神秘与优雅的气息。
陶正阳望着那个淡红色的身影,低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一道信息同时出现在四人脑海之中:“你们是我仅剩的盟友。”
这是莫云与信使的第一次相见,但莫云并未表露出任何意外。
李维说道:“信使,我们该怎么与银壳对抗?”
“我不知道。”
李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连信使都不知道该如何对抗银壳,己方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石星探测计划的执行,看着整个宝石星生态毁于一旦,看着流浪者带着自己的亲人与朋友们逃离到宇宙深空之中?
陶正阳感觉此刻有一团火焰在自己胸膛之中燃烧。他心中涌起一种现在就驾驶着飞船返回宝石星系内部与银壳拼死一战的想法,但过了片刻,心中所有的怒火却全都消散,留下的只有颓废与茫然。
“真的无法挽回了么?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么?”
来自信使的信息再一次在四人脑海之中幽幽响起:“银壳会把我从四维空间拉入到三维空间。没有想到,在我的文明毁灭之后,我竟然还有重回三维世界的那一刻。”
“你愿意回来么?”
“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没有意义。”
陶正阳坚定说道:“信使,你能否借助四维戒指再一次击伤银壳?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我不信银壳没有弱点,只要能找到它的弱点,然后一击致命,便可以挽回这一切。”
陶正阳清楚记得,在上一次自己用流浪者所制造的超巨型反物质炸弹暗算银壳的时候,在最后关头便是因为信使出手,自己才能最终逃出生天。
那团红色的光影仍旧在淡淡的飘荡着:“银壳确实有弱点。它的弱点是它的‘心脏’。只要摧毁心脏,便可以杀死它。”
陶正阳眼睛陡然眯起,心中泛出一点希望之光。可是这一点光芒瞬间又再度熄灭。
“我们上一次之所以能击伤它,是因为先期已经有那枚巨型反物质炸弹削弱了它自身防御的缘故。但现在它已经恢复如初,之前那种程度的进攻已经不足以击穿它的防御。”
李维喃喃道:“原来那是我们杀死银壳的唯一机会。可惜我们没有掌握住。”
信使并未在这个问题之上纠缠,而是说道:“我的生命已经濒临终结,相比起最终死在四维世界之中的结局,被银壳拉入三维世界或许也并不是无法接受。我选择接受命运的安排,我的盟友们,再见。”
那团淡红色的光影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这个过程之中,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没有意义。
医疗室之中仍旧维持着沉默。
李维猛然从维生舱之中坐起,额头之上青筋暴跳:“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追寻了上百年时间,终于调查清楚了这件事情,终于确定了我姐姐的下落,现在却要如此结束么?!我不甘心,不甘心!”
空荡的医疗室之中,李维的嘶吼声不断地回荡着,但同样没有人回应他。
李维不甘心,陶正阳何尝不是。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莫云忽然间坚定说道:“银壳杀死了卫海,杀死了我许多兄弟。我不能放过它。我会将莫云海盗团指挥权移交给别人,然后驾驶复仇女神号飞船去找它。”
周灿喃喃道:“这没有意义。”
莫云坚定道:“要么复仇,要么死在复仇的路上。这就是我的意义。”
陶正阳同样不怕死,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否应该像是莫云那样,将生命丢在对抗银壳的道路之上。
心中挣扎良久,陶正阳最终叹息道:“此刻先不要做出决定。我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慢慢思考未来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星海号飞船、莫云海盗基地以及那几十艘海盗飞船仍旧在持续的加速之中。十天时间之后,舰队已经来到了距离宝石星数百亿公里的茫茫深空之中。
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就算此刻西元国舰队仍旧在搜寻己方,也大概率无法找到。于是舰队便进入了惯性航行模式,慢慢地继续向着远离宝石星的方向航行。
莫云此刻身体已经康复,已经回到了复仇女神号飞船之中,星海号飞船之中便只剩下了星海集团的人。但双方并未分道扬镳,而是仍旧待在一起。
这一段时间之中,星海号飞船之中始终维持着压抑而沉重的气氛。这一次的失败实在太过惨重,甚至让人已经无法再度提起信心来,对于未来的茫然以及不断失败的颓废占据了大部分人的心灵。
除了休息之外,陶正阳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凝望星空之上。他总是静静地站在飞船舷窗之前,望着窗外的浩瀚星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正与魏宏教授两人便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陶正阳身后。
“正阳,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我们还是离开宝石星系,到别的星系去吧。”
魏宏教授也叹息着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热血上脑的冲动除了白白丢掉性命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可以到别的星系去继续慢慢发展,积蓄实力,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对付银壳的办法,能将那些被流浪者抓走的人救回来。”
陶正阳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两名已经衰老的科学家。他知道,这番话并不仅仅是这两位老人的意思,同时还是星海集团所有成员的意思。
星海集团在宝石星系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截止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人死去。人们或许并不害怕死亡,但一定害怕无意义的死去。
陶正阳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两位教授,请你们放心,我会认真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