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喜欢国乐。”覃墨年少有耐心地解释一句,顿了顿,又道:“你如果喜欢跟着奶奶,我就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爸爸。”抓住他裤腿的小手紧了紧。
刚才那瞬间,他明显感觉父亲的脸色沉下来。
虽然人小,但他一直都有这种感觉,爸爸和奶奶的关系不是很好。两个人碰面基本不说话,除了必须要说的话。
覃墨年蹲下身,伸出宽厚的手掌,“那我抱你进去。”
覃坖葡萄般的眼珠瞪得溜圆,伸出两只小手,乖巧地任由覃墨年抱起。
这几年,周月薇给覃坖找最好的医生,提供最好的奶粉,给予最顶级的照料,才勉强治好覃坖的体弱之症。
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个头比同龄人要小一点。
没办法,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初才生下来时,医生可是说过这孩子活不过九岁的鬼话。
*
周月薇和覃墨年意见相左,最终各执己见。
舒尔作为准儿媳,还是站在周月薇身边,陪她一起进京剧剧院。只是,她的注意力始终在覃墨年那边,全程手机就没离过手。
周月薇笑嗔:“都已经订婚了,怎么还是这么患得患失?”
舒尔笑容苦涩:“是我想的太多了。”
周月薇给她吃一颗定心丸:“现在小坖身体调理好了,等过几日,我就和墨年谈一下你们要结婚的事。”
舒尔抿唇:“您这样说,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但总是觉得惴惴的,像是假的一样。”
周月薇拍拍她的手背,“当年的事,谁知道会有那样的发展?墨年都说了不怪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舒尔握着双手,双眼垂着,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捏碎自己的梦。
不过她更不敢扫周月薇的兴。
这场京剧可是国粹大师穆兰芳的闭幕之作,周月薇是他的铁杆粉丝,还是在自己的家门口,她当然不能怠慢。
结束京剧演出,她还想请芳姐吃饭呢。
舒尔发动自己的人脉,终于找到穆兰芳前些年教过的一个小徒弟,如今在舒氏做中层。本想借这层关系,把人留下。
却没想到,穆兰芳老师行程早已被预定了。
她的理由十分充分,“我这次过来,是见一个老朋友的。晚上已经和他约好,再腾不出空来。”
周月薇只得十分遗憾地听完这场经典,只说下次再约。
可谁知道下次穆兰芳老师还会不会再来旅城?
周月薇十分不舍。
舒尔比她更遗憾。
国乐演奏,是琵琶、古筝、古琴、箜篌等乐器演奏的集合体,既有独奏,也有合奏,整场演出两个小时。
祁月笙的独奏只占半个小时,最后合奏半个小时。
提前给温时隽送了票,他也很早就进了场,还说要来后台给她加油鼓气,祁月笙没让。
至于谈漾,她这周出差,不能过来捧场。
她也不遗憾,答应晚上看祁月笙的线上录播。
开场前五分钟,祁月笙穿着统一的苏绣旗袍,双手环抱琵琶,跟在一众红粉佳人身后。
她唇角带着浅淡笑意,三分容色,七分气质。
坐席中多少附庸风雅的公子哥,都已经挪不开眼。
宋奕来这,纯属是被拉来凑数的。
因为今天心情不畅,准备约覃墨年喝酒,结果被他拽来这里。
“覃哥,你这么喜欢琵琶,上面那两位你更喜欢哪个?”宋奕像个磕八卦的老太太,手里恨不得拿把瓜子。
结果一记凉飕飕的眼刀刮过来。
“你到底听不听?”
宋奕悻悻闭嘴,目光从一众优雅女子身上掠过,募得一顿,笑意僵在嘴角。
“那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嫂子?”
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胡言乱语,确实是看了好几眼后,才说出口的。
不用他提,覃墨年的目光也早已钉在了祁月笙身上。
幽深、沉默、绵长,还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但他没有开口。
宋奕开始战战兢兢了一会儿,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旁的吸引了去。
丝竹管弦之声,他以往欣赏不来,可这种情形下,他竟然很想落泪。
“怪不得世伯们更中意你,争先恐后把女儿嫁给你。原来是因为艺术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来的。”
宋奕笑着戳戳隔壁,手却落了空。
他脸色大变:“覃哥去哪了?”
这场演奏会一结束,后台门口就被情绪高涨热烈的粉丝堵住了,他们手捧鲜花、拿着偶像的照片,前赴后继地围在偶像身前。
祁月笙根基尚浅,这次参与演出目的不在于出名,而是上台试试深浅。有没有找她签名,送她鲜花,她都不在意。
可一束大马士革玫瑰摇摇曳曳地,平举在她眉前,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祁老师,在下是您的忠实粉丝,能给在下签个名吗?”温时隽潺潺如流水般的低沉声音,隔着层叠的花香传来。
祁月笙噗嗤一笑,接过他手中的偌大花束,猝不及防,落入他含笑的眼。
“当然可以。”祁月笙脸颊泛红,摊手向他要笔,轻咳一声,“忘了带笔,没法签。”
“糟糕,我也忘了。”他故作失望,把祁月笙逗笑,气得锤他一下。
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只有相视而笑的两人可以听得见。
但实际上,两人之隔,有一道高挑的身形伫立着,背脊绷紧,双拳紧握,望向两人的双眼充血。
他背对着温时隽站着,却能看见祁月笙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她的手指正握在温时隽光裸的小臂上,两人举止亲密。
“爸爸。”
人来人往的后台,热情的大人们根本抽不出空来看脚下,覃坖只能来回不断地挪动,以防被哪只从天而降的大脚踩伤。
终于,他在一堆参差不齐质地的布料里,找到属于父亲的那个。
他拽着扯了扯。
温时隽感觉裤腿被谁扯了扯,他回头,没看见人,目光下移,这才看见一个打扮贵气的小布丁。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但看清他模样的时候,立刻松开了小手。
“怎么了?”祁月笙也发现他的怪异,目光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