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一道身影靠墙而站，离他不远处的房间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伊莱德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还是不肯吃药吗？”
伊莱德对他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道：“看上去情况不太好，他……好像有点自暴自弃了。”
“啧，我去把他骂醒。”
“别！”伊莱德一把抓住顾正的手臂，虽然这么说有些伤人，但顾正确实是当下最能刺激萧峰的人。
别人进去，萧峰最多骂骂咧咧两句把人赶走。但顾正进去，萧峰说不定会打砸东西伤害自己。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顾正的错，但陷入了固执中的萧峰已经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又或者说——他只是在找一个宣泄口罢了。
而这个宣泄口正巧是顾正。
伊莱德的动作实际上是竖起了萧峰和顾正之间的高墙，顾正已经被默默阻挡在围墙之外。
顾正瞳孔微颤，他有些受伤。
他们之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友关系，本以为坚固无比，可那条连接彼此的丝线却不明不白的断掉了。
顾正理智回笼，他虽不想接受这个答案，但他还是止住了脚步，收回想要进入病房的想法。
伊莱德见他放弃，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问：“王灵那边怎么说？”
“机械臂么？已经做好了，最晚明天可以送过来。”
“那就好……”伊莱德听到这个好消息，难得出现了一抹笑容，可他脸上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又担忧道：“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我已经问过平安，平安说可以过来一趟。”
“平安？”伊莱德没有参加高校交流，他没有见过平安，但这个名字却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他想了想，突然问：“是不是瓷王星格斗专业的那个平安？就是身边还有个半兽人妹妹的……”
“对。”顾正点点头，“他也装了机械臂，可能萧峰和他更有共同话题吧，现在的萧峰或许更能接受平安吧。”
“唉……”伊莱德见顾正有些失神的模样，他拍了拍顾正的肩膀，“萧峰以后一定知道你的苦心。”
顾正收敛情绪，他耸耸肩：“无所谓了，只要他能好好的，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机械臂在次日准时送达，但王灵并没有前来，而是给予了一张说明书让顾正找机械师帮忙。
他也不知道最近王灵在忙些什么，但他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帮忙，顾正已很是感激，他不敢再奢求太多。
而且装卸机械臂的工作，从瓷王星赶来的平安也可以代劳。
顾正将机械臂交给平安，他眼底的担心没有逃过平安的眼睛。平安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平安进去了。
顾正也不知道平安和萧峰之间发生了什么，一个小时后，平安空着手出来并且给顾正带来一个好消息——
萧峰同意装上机械臂复健，而且由于王灵制造的机械臂品质上乘，和躯体融合程度极高，短短一个小时的适应，萧峰已经能恢复简单的自理能力。
顾正松了口气，这是一个好兆头。
“你不进去看看他吗？”平安好奇地问。
顾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想……他应该暂时还不想见到我。”
平安挑了挑眉，没有继续劝告。
顾正送平安抵达车站，平安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自由时间，这次也只有一两天的假期，很快就要回到瓷王星去。
临走前，平安忽然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对顾正说道：“其实，你应该去看看萧峰。”
顾正一愣，他也猜不准平安的意思。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点了点头，告别了平安。
不知是不是平安临走前一番话拥有魔力，一整个星期，顾正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平安的这句话。
他鬼使神差地躲过伊莱德，偷偷来到了萧峰的房间前。
在二人大吵一顿后，他还是第一次透过玻璃看见萧峰的脸。
萧峰消瘦了许多，或许和他胃口不佳有关。
他空缺的手臂已经被机械臂所取代，此时，他正坐在床上翻看终端上的内容，平静得让顾正有些怔然。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裸，在病房内的萧峰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终于缓缓扭头看向大门的玻璃窗口。
就这一眼，他也愣住了。
二人时隔许久的对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此刻的静谧。
许久，还是萧峰先反应过来。他低了低眼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片刻后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再次抬头，眼里已经没有了犹豫和挣扎。
他伸出那只机械臂，向顾正招了招手。
顾正整个人呆滞在原地，身体竟前所未有的僵硬。
这是……萧峰叫他进去的意思吗？
但是他……真的可以吗？
不过他的本能比内心的挣扎来得更诚实，他还没想好答案，双手已经不自觉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大门在顾正身后缓缓闭上，他站在离萧峰最远的地方无法迈开步伐，好像开门进入房间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对不起。”
在顾正心潮翻涌之际，萧峰哑声道歉：“是我迁怒于你，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或许我根本回不来。”
他剖开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向顾正展露着最柔软的一处。
他抬起机械臂挥了挥，说：“我听平安说，这是你让王灵给我做的机械臂，我很喜欢。它的小功能调试过后用起来和我原来的双手没有任何区别，我知道通用设计是不可能做到的，你……”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正：“应该也为此和王灵做过不少沟通吧？”
顾正张了张嘴，声音似乎无法冲破一层无形的隔膜。他多想像以往一样和萧峰开玩笑，但他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你喜欢就行。”
“你能不能原谅我？”
萧峰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地落入了顾正的耳朵里。
萧峰从平安那儿知道了很多伊莱德和顾正都没有告诉他的事。
例如顾正怎么将他从那种环境之下顶住所有压力将他救了回来，毕竟星际资源有限，他是一个残疾的机甲军，或许在以后的战场上已经失去了他的作用。
在那种情况下即使他被抛弃了也不是什么让人惊奇的事。
又例如顾正是怎么跟进自己的医疗，又是怎么为自己准备机械臂……
顾正从未在他面前邀功，伊莱德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顾正的付出，或许这也是顾正的要求。
顾正从来没有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一直都只有他自己。
萧峰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怪圈里跳了出来，他看清了一切，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幼稚。
如果……如果顾正还肯原谅他的话……
顾正闻言，沉默了许久，久到萧峰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败了。
他……不原谅自己也无可厚非。
“嗯。”在他即将失去希望之际，面前的男生终于发出一个短短的单音。
萧峰猛地抬头，顾正脸上正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萧峰。”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