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神色有些忧心忡忡,刚被迷了神志的李梅吓得一张脸刷一下白到了耳朵根子。
“小师父,那……那现在怎么办?”
谢珍珍也将视线投到了我身上。
“先礼后兵。”
说完我递给了李梅一把铁锹、一个铁铲。
李梅呆呆地看着手里铁锹,一时间还没弄明白我说的先礼后兵是什么意思。
“垃圾已经捡拾干净,现在把蚂蚁窝挖出来,这就是先礼后兵。”
“别愣着,赶紧动手,这蚂蚁窝可不好挖。”
考虑到李梅刚被迷了神志,我又给了她一道护体符确保等会动手挖蚂蚁窝不会在发生意外。
李梅咬着嘴唇,说啥也不敢靠近大柳树。
没办法我只好脸色一沉,一字一句格外严肃说:“要不挖蚂蚁窝,你家这事我管不了。”
“还是你依旧心里有鬼?!”
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下,李梅终于闭着眼睛,提着铁锹、铁铲闭着眼睛一步一步朝着那棵大柳树走了过去。
原本我是打算让李梅一个人把蚂蚁窝挖出来。
毕竟这事是他们父女心中有鬼惹出来的。
有因有果,顺带手也算在替周华医生教训教训这从小疼到大的继女。
然而我高估了这位出身医学世家的大小姐。
别说把蚂蚁窝挖出来,就她去了农村,估计秧苗、野草都分不清。
没办法我只好招呼谢珍珍一块帮忙。
三个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将蚂蚁窝整个挖了出来。
我去旁边找了不少枯树枝,一把火将蚂蚁窝烧了个干净。
又在周围喷了杀虫剂,泥土里头埋了一圈雄黄粉。
做完除虫工作,我又让李梅用园艺剪刀替那棵大柳树将枯死的枝丫系数修剪干净。
做完这些,李梅、谢珍珍两人都累得够呛,额头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透彻,紧紧贴在了皮肤上。
然而这只是开始,都还没进入正题呢。
我把买来的香烛祭品一一摆放在大柳树下面,念了法咒以后递给了李梅三炷香,指了指地上说。
“别愣着,赶紧跪下诚心磕头认错。”
“记住一定要诚心诚意,不然可不管用。”
李梅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规规矩矩跪在了大柳树下,双手捧着三炷香高举过头顶。
磕了三个头后,她按照我教的开始诚心实意给大柳树认错道歉。
说的大概就是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恳请能够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以后保证不会再犯。
说完了赔礼道歉的话,我又让李梅磕了三个头,随后便将打火机递给了她。
只要这三炷香能点着,也就代表着大柳树愿意收下这些香烛祭品、愿意和解。
要是点不着,今晚这事就不好办了。
我和谢珍珍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盯着李梅手里三炷香。
周围一片死绝了一般的安静。
吧嗒一声,打火机按下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三炷香慢慢冒起了青烟,然而李梅刚磕完头,将三炷香恭恭敬敬插到地上。
原本烧的好端端的三炷香,莫名其妙就熄灭了。
一下子李梅就慌了神,忙抬起头看向了我。
“继续点。”
李梅也不敢多问,哆哆嗦嗦拿着打火机继续点香祭拜。
这一次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打火机燃起的火苗刚刚碰到三炷线香,大柳树垂到水中、垂到地上的翠绿枝条就摇晃了起来。
当时压根没有刮风,周围的柳树是纹丝不动。
只有那一颗大柳树枝条在摇晃。
就像是有人在吹气一样,打火机火苗啪嗒一下就灭了。
吧嗒一声。
李梅壮着胆子再打,突然轰隆一下,打火机像是气门开到了最大,火苗窜起来老高,直接扑到了李梅脸上。
一股子眉毛、头发被烧焦的臭味弥漫起来。
“啊!”
李梅吓的一声尖叫,扔掉打火机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个不停。
与此同时,没有起风,却摇曳不停的柳条,像是具有生命的藤蔓触手一样,径直朝着李梅缠绕过去。
“罪也认了、礼也赔了,还想伤人不成?”
“大胆!”
一声怒喝,我脚下踏着罡步一个箭步上前,反手将李梅拽到身后,右手剑指咒凌空朝着那触手一般缠绕而来的柳条一挥。
雄浑罡气化作剑气,将几根柳条系数斩断。
谢珍珍也忙跑了过来,搀扶着已经吓到快要情绪崩溃,想要大哭却哭不出声的李梅。
“师兄,这大柳树不肯原谅,怎么办?”
“那就让它出现当面聊聊,我看它要吃敬酒,还是想吃罚酒!”
“师妹你搀着李梅退远一些。”
谢珍珍点点头,也不敢逗留,忙搀着李梅退到了十米开外。
我也不再留手,伸手便从八卦袋里掏出一把供奉于祖师神像前、经过数月加持的五谷。
扬手将五谷洒向大柳树的同时,一道黄符祭出。
“天行法、地行法,四方鬼魅、八方妖邪,无处藏、无处躲,真形速现!”
“神兵火急急如律令!”
法咒落地,剑指一指激射向大柳树的黄符轰隆一声剧烈燃烧,爆出一大团烈焰。
火光照耀之下,四周未曾起风,大柳树却摇晃的更加厉害起来。
满树翠绿欲滴的柳条像是大章鱼的触手一样,胡乱摇曳飘扬,还不停发出嘎吱吱的声响。
“哼!还不肯现身是吗?”
见我行了法、念了咒,这大柳树还在负隅顽抗。
我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手上法印不散,胸中一口罡气吐出。
“速现真形!”
罡气加持下,法咒雄浑之声,在整个煤机厂水库久久回荡。
大柳树承受不住这一声法咒,树干嘎吱一摇,枝叶间冒起一片翠绿色的雾气。
雾气翻腾间,一张面色惨白五官狰狞的脸庞从大柳树树干上慢慢浮现了出来。
不远处谢珍珍、李梅看到那从大柳树树干上浮现出的那张人脸,别说尖叫出声,吓得都不敢动弹。
我顶着那张人脸,忍不住眉头一皱,心里头更是纳闷不已。
因为被我以法咒逼的现出真身的那张人脸,是祸害李兵的罪魁祸首不假。
但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柳树精,或者说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柳树精。
那张人脸是一只冤鬼,一只附着到了这一棵大柳树上,与大柳树同气连枝的冤鬼。
“那来的臭道士多管闲事!”
“想要老娘饶过那狼心狗肺的狗男人不可能!”
“臭道士有本事你就一把火烧了这柳树,到时候那狗男人死的更快!”
“死得更快!咯咯咯!”
大柳树树干疯狂摇晃,满树柳条触手、毒蛇似的狰狞扭曲。
树干上的惨白人脸面目狰狞咯咯阴笑着朝我不停怒吼。
怒吼的同时,还咬牙切齿的往外钻。
那画面就像是贞子从电视屏幕里往外钻一样。
渐渐地人头整个完整露了出,披头散发、脖颈上、额头上一条条紫褐色经脉血管一样的纹路清晰可见,那叫一个怨气滔天。
见我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反倒是那大柳树上浮现出的人脸叫的凶。
谢珍珍以为我出事了,将李梅搀到更远处后,忙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师兄!”
“别过来,就站在远处。”
我缓过神来,忙大喊一声抬手制止了想要跑上前来的谢珍珍。
让我片刻失神的并非是附在这大柳树上怨气滔天的怨鬼。
而是这事背后代表的含义。
冤魂、野鬼附到草木竹石、甚至于家具用器上并不罕见。
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包青天中,有一集叫乌盆告状,便是一只冤鬼附在了乌盆上。
而那只冤鬼之所以能附到乌盆上,是因为生前被烧窑夫妇谋财害命残忍杀害以后,将尸体扔到窑炉内,烧制成了一批乌盆。
换句话来说,冤魂野鬼是没法随随便便就附着到草木竹石这些东西上。
家具器皿这些死物还好一些,草木这类属于有生命的活物。
有生命便有灵气,冤魂野鬼强行附着,会遭到反噬排斥。
要不然的话,冤魂野鬼能随随便便附着到草木之上,借着草木生命得以长存于世,岂不等同于变相强行增加了寿数。
再看眼前这颗大柳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不假,不过怎么看也只有十多年树龄。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附着在大柳树上的这只冤鬼,死后被埋尸在此。
这棵大柳树是从尸体之上长出来,借着尸体腐烂提供的养分,才能比旁边那些柳树长得更加枝繁叶茂。
甚至于当初将这只冤鬼埋尸在此的人,还专门设了法阵,防止冤鬼缠身。
只是那人没想到,埋尸之处长出了一棵柳树。
冤鬼附在柳树上,得以重见天日,但也没法脱离柳树。
为何我会有这般猜测,其一是这只冤鬼被我以法咒逼的现身后做出的反应,其二便是刚到这煤机厂水库。
谢珍珍就说过这地方藏风纳水,是个好地方。
当时我也大概看了一下此地的风水格局,的确是藏风纳水。
可偏偏这么好的风水格局,不远处的煤机厂却第一批破产关门。
一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坏了这风水格局。
看到这只附在柳树上的冤鬼,我确定了心头所猜。
试想一下有一只死于非命的冤鬼日日夜夜困在此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冤不得怨气越来越重。
再好的风水格局,也会被破坏。
再有便是一开始我以为这柳树缠上李兵,只是因为李兵乱扔垃圾并且心中有鬼。
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多半是李兵、李梅父女背着周华和前妻一家三口到此露营。
让附着在柳树上的冤鬼触景生情。
再说准确些,这只冤鬼死于非命,大概率就是因为遇到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甚至可能就死于情郎之手。
要不然冤鬼不会怒吼狗男人,更不会宁愿被我一把大火焚烧干净,也不肯放过想要抛弃如今糟糠之妻和旧爱死灰复燃的李兵。
理清楚这些头绪后,我都忍不住咧嘴自嘲似的苦笑起来。
“还真是完事有因有果,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话音落地,我松开了右手一直掐着的剑指,一身雄浑罡气也尽数收敛入体,不过我也没完全放松警戒。
这只怨鬼因情而死,痛恨薄情寡义的男人,天知道这么多年沉冤难雪下来,它是不是已经怨恨到痛恨所有男人。
“我知你死的冤屈、还给人埋尸在此,甚至那人还给你设了法阵让你无法离开此地,十数年无法沉冤得雪。”
“李兵一家所作所为让你触景生情,惹怒了你。”
“你缠上他无可厚非,不过李兵父女也只是动了妄念最终并非选择抛弃周华。”
“也算良心未泯,你若愿意放过李兵一马,我替你破除法阵取出尸骨好生安葬如何?”
强行出手灭掉这只冤鬼,以我如今的道行来说不算难事。
可既然知道这只冤鬼死的凄惨、死后更是十数年无法沉冤得雪,我那还能出手强行镇压。
披头散发从大柳树树干里挣扎探出头的冤鬼听完我的话,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也出现了片刻呆滞。
它没想到我能猜破它的遭遇,更没想到我愿意在退一步,与它好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