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裂开一道细缝时,蓝容捏着裙角从霞光里滚落下来。
她特意挑了件最不起眼的月白襦裙,发间那支凤凰衔珠钗却在穿过云层时叮铃作响,惊得她慌忙捂住发髻。
双脚刚踏上青石板,糖炒栗子的焦香就钻进了鼻尖。
蓝容踮着脚尖往人群里张望,全然没注意腰间玉佩泛起的微光——那是凤族血脉在凡尘中逸散的金纹。
quot小娘子这金线绣的并蒂莲,倒像是天上织女的手艺。quot卖糖人的老汉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映出她裙摆流转的暗纹。
蓝容正要答话,四周骤然响起锁链碰撞声,七八个黑衣壮汉从茶楼二层跃下,将她围成个铁桶。
为首的刀疤脸舔着匕首逼近:quot凤羽织云锦,这位仙子莫不是走错了道?quot蓝容这才惊觉自己发梢沾着片金翎,在阳光下正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她后退半步踩到糖人摊子,蜜糖粘在绣鞋上拉出金丝。
识海突然泛起清凉,文曲星宫在眉心若隐若现。
蓝容感觉有万千书页在眼前翻飞,连恶徒靴底沾着的红泥都成了线索——这些人鞋帮沾着城南红土,袖口却别着城北赌坊的竹牌。
quot黑爷的手下倒是勤快。quot蓝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糖人摊上未干的麦芽糖,quot从北城赌坊到南郊红土坡,跑个来回少说半个时辰,诸位这鞋底的红泥...quot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众人脸色骤变。
刀疤脸猛地举起铁链:quot少耍花招!quot蓝容却将沾着糖浆的指尖点在唇间:quot你们抓我的时辰,够黑煞吞并三家赌坊了吧?quot这话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是被临时抽调来的。
文曲星力在经脉中流转,蓝容耳垂突然发烫——那是白涵送她的护身玉坠在预警。
她趁机抓起糖人架上的竹签,沾着糖浆在青石板上画符:quot凤族每片金羽都带着离火咒,你们猜...quot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骏马嘶鸣。
quot废物!quot玄色大氅卷着腥风破空而来,黑煞阴鸷的面容从斗篷下露出,左眼覆着的银甲闪着幽光。
他甩出九节鞭缠住蓝容脚踝:quot小凤凰倒是伶牙俐齿,可惜...quot鞭稍毒刺突然暴涨,蓝容踉跄着撞翻胭脂摊,朱砂粉扑了满脸。
文曲星宫骤然迸发清辉,蓝容染着胭脂的指尖在糖浆符咒上重重一点。
霎时间整条街的糖画都活了过来,金甲将军举着糖刀扑向恶徒,糖稀化作的锁链反而缠住黑煞双腿。
quot抓住那只金尾雀!quot黑煞震碎糖链的刹那,蓝容已经化作流光钻入人群。
她发间的凤钗不知何时变成灰扑扑的木簪,只是跑动时裙摆仍会漏出点点金芒,像撒落人间的星子。
集市尽头有座石桥,桥下流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涟漪。
蓝容正要掐避水诀,却见水面倒映出追兵晃动的火把。
她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桥墩,文曲星力催动的血咒瞬间幻化出七个分身,朝着不同方向奔去。
黑煞的狞笑从桥洞下传来:quot小把戏。quot他掌心腾起黑雾,七个分身接连破碎。
蓝容的真身被迫现形在桥头,后背撞上冰冷的石狮子,怀里的乾坤袋突然掉落,滚出颗龙眼大小的明珠。
quot接着跑啊。quot黑煞踩着明珠逼近,靴底碾碎珍珠迸出荧粉,quot你们凤族不是最擅...quot话未说完,明珠碎屑突然凝成北斗阵图,文曲星力引动的天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蓝容趁机翻身跃过桥栏,却在半空被九节鞭缠住腰肢。
黑煞阴冷的气息喷在她耳后:quot你以为天宫真在乎...quot破空声骤起,某道银光斩断鞭稍,蓝容坠落的瞬间瞥见云端有玄甲残影。
河水吞没她之前,怀中文曲星盘突然浮现两行小字:东南生门开,遇水则化龙。
蓝容憋着气将星力注入腰间玉佩,隐约听到岸上传来黑煞暴怒的吼叫:quot给我抽干整条河!quot
河水裹着蓝容顺流而下,她透过粼粼波光看见岸边火把连成赤蛇。
腰间玉佩突然泛起暖意,周身水流竟自发将她托出水面,在芦苇丛中凝成个透明气泡。
quot小凤凰还带着避水珠?quot
阴恻恻的声音惊得蓝容汗毛倒竖,黑煞的九节鞭不知何时缠住了气泡。
鞭稍毒刺扎破水幕的刹那,天边骤然劈下一道惊雷,玄色战靴踏碎河面冰凌,银枪挑起的浪花化作冰刃,将九节鞭钉死在礁石上。
蓝容跌落进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抬头正撞进双淬着寒星的眼睛。
白涵玄甲肩头还凝着天宫的霜花,枪尖却已抵住黑煞咽喉:quot凤族的因果,你也配染指?quot
黑煞左眼银甲闪过诡光,突然咧嘴笑开:quot战神亲自来捉逃犯?quot他靴跟不着痕迹地碾碎河滩某块卵石,腥甜的雾气自脚底蔓延,quot这小凤凰的尾羽,在黑市可值三百蛟珠。quot
白涵挥枪扫开毒雾,却发现蓝容正攥着他披风上的束带。
少女湿漉漉的凤羽蹭过他手腕,文曲星力未散的金纹顺着肌肤相触处蔓延,竟让他千年未动的心境晃出涟漪。
quot谁要你多管闲事!quot蓝容突然推开他,发间木簪因激烈动作落进激流,quot我能自己解决...quot话音未落,三道淬毒袖箭破空而来,白涵揽着她旋身时,箭矢擦过他护腕迸出火星。
黑煞的身影在毒雾中忽隐忽现:quot战神也不过是个...quot嘲讽戛然而止,白涵掷出的银枪化作游龙,所过之处冰晶绽如莲华。
黑煞的斗篷被钉在百年槐树上时,树皮竟浮现出焦黑的凤族封印纹路。
quot你居然修成了诛邪枪意!quot黑煞化作黑雾遁走前,毒雾里传来瓷器碎裂般的狞笑,quot看你能护着这只雏凤到几时...quot
蓝容刚要追出去,却被白涵用定身诀按在原地。
战神冷着脸捏诀烘干她滴水的裙裾,指尖拂过处,那些被毒雾灼伤的金纹竟开始自我修复。
quot白帝陛下命我...quot
quot又是天规!quot蓝容突然挣开束缚,赤着脚踩在鹅卵石上,quot你们就知道把凤凰关在栖梧宫,根本不知道人间...quot她突然噤声,看着白涵从激流中捞起那支木簪,枪茧粗粝的指腹抹去簪头淤泥。
河风卷着白涵低沉的尾音:quot不知道人间有会偷凤凰的赌坊老板?quot他忽然用枪尖挑起蓝容腰间玉佩,上面三道新增的裂痕正在缓慢愈合,quot还是不知道文曲星君偷偷给侄女开了后门?quot
蓝容涨红了脸去抢玉佩,却被白涵用披风裹成个雪团子。
战神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她泛红的鼻尖:quot三个时辰后回天宫领罚。quot
暮色顺着河岸爬上来时,蓝容正蹲在芦苇丛里生闷气。
白涵坐在三丈外的青石上擦枪,枪头映出少女偷偷用金纹折小舟的身影。
当第十八只金箔小船漂向下游时,他突然翻转枪柄敲击水面。
quot出来。quot
六道黑影从浅滩淤泥里炸开,淬毒的渔网眼看要罩住蓝容。
白涵的身影还留在青石上,真身却已出现在半空,枪风扫过的轨迹凝成北斗阵图。
蓝容看着恶徒们化作黑烟消散,手心突然被塞进块温热的物件。
quot拿着。quot白涵背对她收枪入鞘,掌心里躺着的竟是那支木簪,此刻已变成刻满星纹的法器,quot遇到危险注入文曲星力。quot
蓝容别过头把木簪插回发间:quot谁要你...quot
尖啸声破空而至,对岸密林突然惊起上千寒鸦。
白涵猛地将她护在身后,却见漫天鸦羽组成八个血字:得凤羽者得天下。
河面飘来盏残破的莲花灯,灯芯里蜷缩着片带血的凤羽。
白涵用枪尖挑起凤羽时,蓝容突然按住心口——那羽毛竟与她识海中的文曲星宫产生共鸣。
未等两人深究,整条河的倒影突然扭曲成眼睛形状,黑煞的声音从每道波纹里渗出:quot战神猜猜看,下一片凤羽会出现在哪儿?quot
quot装神弄鬼。quot白涵挥枪劈开水面幻象,却没注意蓝容袖口金纹正悄悄爬向地面。
少女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几缕金纹埋入岸边湿土——那是只有凤族能看懂的求救符。
更深露重时,白涵在河滩布下的结界泛着淡淡银光。
蓝容蜷在火堆旁装睡,睫毛颤动间看见战神正在修补那支凤钗。
他冷峻的侧脸被火光柔化,指间流转的仙术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星光。
百里外的城隍庙地宫,黑煞正往左眼银甲里滴入蛟血。
面前水镜映出河滩景象,他抹去嘴角血渍轻笑:quot战神恐怕不知,文曲星力浸过的凤羽...quot镜面突然闪过某个破旧匾额,上面quot义庄quot二字被蛛网覆盖得模糊不清。
河滩突然刮起怪风,火堆里爆开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凤形。
白涵警觉地起身环顾,却没发现蓝容埋金纹的位置,有株嫩芽正顶着夜露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