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酿一夜未眠,
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托人给宋絮带了话,让她在家里歇息就好,她会去御查司伺候老爷,
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传话丫鬟的鄙夷,
怕不是觉得又要上演后院争宠戏码,刚来几天就不安分上了,想要老爷独宠。
旁人的鄙夷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再不知道秦意的情况,她真的会疯。
…
还没出紫竹苑大门就被拦住了,
酒酿勉强笑了笑,“翠翠,找我有事?”
翠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梅花宝石步摇簪,烟波流金裙,加上一双云凤纹锦缎的绣鞋…
都是顶好的料子,连品级低一点的官宦人家小姐都用不上,居然都在个丫鬟身上,还是以前府里最低贱的使丫鬟,
浪费。
藏好满肚子的污泥,她回以一笑,道,“妹妹这是去哪?”
“去…外面,闲来无事想逛逛。”酒酿模糊回道,
“带上我吧!自从宋夫人把我调这里,我都没什么活干,整日无所事事的可难受,但我一个人又不好出府,你就给我沾沾光呗,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她近来确实闲,但也不是没事干,眼睛尽盯着酒酿了,看她得了那么多衣服首饰嫉妒到发狂,
昨天壮着胆,偷偷溜进兰若轩,对着落地镜把匣子里的首饰试了个遍,越试越觉得这些宝贝委屈,明明她戴着这么好看,给酒酿只能放抽屉里落灰,
她这几天“偶遇”过几次老爷,但老爷好像根记得不她的脸,压根没理过她,
她是想当姨娘的,这么下去可不成,得想个法子自救。
…
酒酿咬咬唇,颇有点为难,
她的命是翠翠救回来的,这点小事按理该帮,可眼下有要紧事,带着翠翠根本没法做,
她无奈道,“姐姐,今天真不行…改日可好…”
看翠翠脸色变差,连忙抽出宝石簪子塞她手上,“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漂亮物件,改日来我屋里坐坐,咱姐妹一起分享。”
她这话是真诚的,听在翠翠耳里确是另一番意思,
明晃晃的觉得她廉价,好打发呢,
可宝石簪子是真值钱,
翠翠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冷着脸,说了句路上走好就离开了。
酒酿愧疚归愧疚,但眼下顾不上这些了,上了马车直奔主街,走马观花地逛了铺子,买下一堆喜欢的不喜欢的,便告诉侍卫自己累了,想先去御查司休息,
大抵是宋絮常干这种事,侍卫们丝毫没起疑心,半柱香的工夫就把她带到了门口,
还是同样的小门进,穿过树丛隔开的廊道,来到沈渊房中,
时辰还早,沈渊正在外面和同僚议事,屋里就她一人,
心脏沉沉跳了起来,喉头不停地滚动,紧张到呼吸都有些不畅。
…
她要翻卷宗。
…
这个后屋是休息和批阅文书用的,一边侧屋用于接待宾,是个等候区,另一边则是放文书的书房,她昨天在床上坐着,脑子先是一片混乱,渐渐的才清明起来,
既然这个案子报到了沈渊这里,说明肯定会有卷宗留下,
抄家那年,她和妹妹一起被收为奴,为了救妹妹,她拼了命地求人,用最后的细软买通人脉,也是在那时摸清了案子处理的来龙去脉…
...
窗外山雀吱的叫了声,
少女一惊,一身汗,
屋子再次恢复宁静,
撩开半帘,里面无窗无光,昏暗的看不大清,偌大的房间放满了木架,顶天立地的,足足有十几列,被卷宗簿塞得满满当当,
她点燃角落灯台,按照木架边缘的标注,先找到案件事发地,再顺着日期找去,东海海寇案刚发生,卷宗就放在最下层,半柱香工夫就被她翻了出来,
翻书的手一直在抖,撮不开贴在一起的页面,烛台差点掉下去,索性把灯放地板,趴在旁边看,
先是案件描述,然后是勘查报告,
再然后…翻过这页就是伤亡情况了…
她闭上眼,翻过,不敢睁开,
深深吸进一口气,
慢慢睁开,从眼皮缝里看,
字迹呈现模糊的轮廓。
...
没有秦意的名字。
…
好像突然脱了力,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像得了失心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正常起来,
她笑着抹掉脸上泪痕,把卷宗放回去,
烛光照到对面的木架,“凤栖”二字一闪而过,少女走过又退回,举着灯台凑近,
叶宅以前就在凤栖,他们家的案子应该就放这个架子上面...
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开始翻找,从下至上是日期,叶家案子发生在八年前,卷宗早就被堆到了最高处,
她跳起来,烛光跟着一跳,但根本够不到,
好在移动梯子在两个架子之后,少女做贼心虚,踮着脚,轻轻推动梯子,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终于踩到了最高层,在离屋顶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当年的白银造假案,
案卷足有城墙砖厚,毕竟涉及了数百个朝廷命官,千余商户,算开国以来的第一大案,
而叶家就是被牵扯进去的小商贾之一,
短短一句判罚,压她们头上就是一辈子移不开的一座山,
她想知道案子到底是谁判的,能对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顶格重罚,
虽然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但总觉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让她知道该去恨谁。
粗糙的小手探向卷宗,刚碰到——
“姑娘,沈督查让你去琼华阁等,说那里准备了点心,比这里舒服多。”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酒酿差点吓摔下来!顾不得高,直接从梯子上跳了下,膝盖磕地上疼的她倒抽凉气!
“好...好——”她手忙脚乱地推回梯子,匆匆把这里恢复原样,冲外面喊道,“我...劳烦让马车到后门,我喝完茶就去!”
好在来人被屏风挡着,该是没被发现。
...
这一趟就和历劫一样,上了马车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力气被抽干,干脆躺倒在床,
做梦也想不到她的专属马车居然有床...
但比起这个...做梦更想不到的是她居然真敢偷翻卷宗,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
沈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刚进门就觉得有些异样,
那丫鬟来过,但屋里就像没待过人一样整洁,
他眉头微微蹙起,拿起矮桌上的杯盏,
没有水痕,根本没用过茶...
风吹进屋里,撩动卷宗室的半帘,
他心中骤然一紧!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