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叶璇和秦郅诚,还正在跟着一盘棋较劲。
培培穿着小小的病号服坐在他俩旁边,晃晃脚丫,“璇——好没好,璇——”
“好了好了好了。”
叶璇抓着跳棋,再次蹦出好几个格子。
五颜六色的跳棋,缤纷的彩纸,两个大人在病房里玩得不亦乐乎。
苏馨安走进来,叹气:“培培,怎么又光脚,袜子呢?”
培培两个小脚丫凑到一起搓一搓,眼神茫然,四顾,摇头。
苏馨安走过去,给他抱起来。
经过这两天,培培倒是对妈妈亲近了些,敢主动勾着她的脖子搭在她身上。
“咱家两位大忙人,不工作吗?”
苏馨安看着两人穿得一个比一个正式,西装革履的坐在这玩跳棋。
叶璇边下棋边说:“晚上有个项目总会,在等向晨来接。”
秦郅诚看着某人突然明目张胆在他面前多吃了个棋子,眼皮轻跳,“叶经理。”
“谢谢秦先生。”叶璇笑眯眯抬头,“秦先生对我真好。”
一句话,给秦郅诚哄得找不着北,还真就任她去了。
培培要上厕所,由秦郅诚带着去。
苏馨安在叶璇身边坐下,突然听见叶璇叫了声,“大嫂。”
“嗯?”
这几天,秦郅诚有白月光这事还是时不时萦绕在叶璇心间,就像被子下的豌豆,不难受,但有点硌。
“秦郅诚他,有过喜欢的姑娘吗?”
苏馨安目光转向她,笑笑,“你。”
叶璇:“……”
“我能看得出来,郅诚很喜欢你。”
“那在我之前呢?”
苏馨安喝了口茶水,安静下来,似在沉思,“有多之前?”
“高中?或者大学。”
苏馨安想了想,还真笑了下,“小璇,如果要听我说实话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你应该有所了解,郅诚那时候不叫‘郅诚’。”
叶璇所有耳闻,和杜莘一起更名改姓的那段时间。
杜莘叫李紫薇的那段时间。
叶璇轻声问,“那个时候,秦郅诚叫什么。”
“她没告诉你吗?”苏馨安说,“叫李宗乾。”
李宗乾。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叶璇轻皱眉,“他大学是在国内上的对吗?”
“本科是在国内。”苏馨安说,“后续才去了国外,本科,就是京北大学。”
叶璇这次彻底怔住了。
京北大学,也是她的母校。
李宗乾,她终于知道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了,大她两届的那个学哥。那个和她曾在一个实验室里做过实验的师哥!
为什么不记得?为什么没印象?
因为那些年在学校里,她对李宗乾并没什么记忆。
他们的相处很多都是在实验室里,戴着口罩,他留着顺趴趴的短发,戴着个很大的黑框眼镜,沉默寡言,很少说话。
他不爱与人打交道,就连团队的聚会也从不去。
在校园的几次相遇并不能让叶璇对这位师哥有很深的记忆点。
那个人,居然是秦郅诚……
是秦郅诚。
叶璇沉默,闭眼,藏掩不住心底的狂跳。
她有很多话要问秦郅诚,她想,秦郅诚应该也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脚步声传来,培培蹦蹦跳跳在走廊的声音越来越近。
叶璇站起来,朝门外的方向去。
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和回来的秦郅诚撞上,打了个照面。
她心微凝,“我有话要对你说。”
秦郅诚松了培培的手,先将他送进去,声音低沉镇定:“叶璇,别急,先换好衣服出来。”
急?
叶璇愣了下。
急什么?
她愣怔的那一秒,手机接到了唐虹的电话。
“你在哪儿,叶璇,出事了!昆仑的临床实验出问题了!有个患者抢救无效,失去生命体征死了……!”
……
叶璇和秦郅诚赶到那家医院,用十分钟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该病患和昆仑签署了实验报告,按照正常流程实验。
但偏偏,昆仑的超声系统在检查时并未探查查出患者腹腔的子宫肌瘤,剖腹探查后腹腔内大量出血,血压骤降,抢救无效,造成了一场医疗事故。
患者的女儿刚从省外回来,在科室外撕心裂肺痛哭,“……明明这么小的手术,怎么一眨眼人都没了,你们还我妈妈!”
唐虹深吸口气,“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不听!”患者女儿哭着打断,泪眼朦胧,“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的机器有问题,才害我妈白白丢了条命!有问题的器械你们怎么敢给患者用的!”
唐虹试图和家属讲道理,“事前您母亲与我们签订了临床试验的协议,出现这样的医疗事故我们也很痛心,但现在最终的原因还没定下来,我们一定会给您和家里人一个交代,所以希望您现在先冷静下来。”
“冷静?我妈都死了你让我冷静!”
她哭得声音痛彻心扉,嗓子也哑了,眼球的血丝也破了,“你妈死了你也能冷静吗?什么叫原因,那破东西没查出来我妈的病就是原因!我要告你们,我什么赔偿都不要!”
唐虹眉心紧皱,抬头看到走廊那边走来的叶璇,“叶经理。”
女人忙扭过头去,抹了把脸,在家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发颤的声音挑衅着,“你们就是管事的是吧?”
“是。”
“对不起。”
叶璇低头,深深鞠躬,“真的对不起。”
秦郅诚正在听向晨汇报,侧眸,看到叶璇弯下了腰,沉默,走过去。
他也同叶璇一样,弯下了腰。
叶璇垂在地面的视线旁侧,突然多出了一抹墨色。
她意识到那是秦郅诚。
“王小姐,致和会尽最大努力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秦郅诚说。
唐虹看着两位领导人鞠躬,定了定,刚才那怎么也说不清的怒火突然消失,喉间莫名其妙发起涩,眼眶也红了,默默鞠下躬。
“对不起,王小姐,我对我刚才的话向您表示抱歉。”
她不该那样理智,即使她是想解决问题,但她刚才的理智只会让家属感到冷血。
几乎是那一刻,现场所有的致和员工都弯了腰。
女人一怔,泪又是不受控制流了下来,顿时哭得更激烈。
其实有时候,家属真的需要这样一个道歉。
它最无用,也最有用。
叶璇先道歉认错,安抚家属的情绪,秦郅诚唐虹和那场手术的主刀及另几位在场医生了解详情。
长达六小时的手术全过程录像被一帧帧,一遍遍检阅。
一整个夜晚,致和项目组全体上下没有一秒停歇。
那台设备也被送去质检中心检验。
结果,很意外。
那台设备没有任何问题。
叶璇的神经始终绷在弦上,凌晨五点向晨送来了咖啡,她挑了杯冷的,走出天台出冷风,想让自己聚精会神。
但还没喝下,被某人拿走。
秦郅诚将热的放在她面前,“熬了大夜,喝冷的容易血管收缩。”
叶璇轻吸了口气,望着远处的高楼林立。
“其实在设备检查出没问题后,我就有想过,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谁会在暗处对她下手。
沈培延?
还是许家那姐弟俩。
秦郅诚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有我。”
他是在说,有他在,他来查,他会管。
叶璇眼眶有点热,她仰头,想压住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但愣是没忍住,一滴泪缓缓从眼眶滑出。
“我只是不理解。”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阴谋,那导致这阴谋发生的那个人不会有负罪感吗?”她这些年来做着跟医疗挂钩的职业,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见过太多临终前面如枯槁的模样。
她以为,她已经麻木了。
但是事实证明她不能,她没有。
在今天看到患者的女儿撕心裂肺痛哭,哭着说自己没见到妈妈最后一面,她也会被那种情绪牵动,即使她没有妈妈。
因为要斗,所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所以毁了一条生命,所以让一个家庭就此破灭。
还算人吗?
做人都要有底线,可偏偏有人没有底线。
泯灭人性,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