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杀了你。”
彩云面如寒霜,那双晶亮好看的眸子里杀气毕露,瞧得哪吒背后汗毛直竖。
可她的眸光马上软了下来,又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彩云稽首行礼,哪吒也还礼。
本来他现在说些套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能缓和不少,可他刚刚跟石矶讨论大道,脑袋里尽是一些修行的事,还没来得及消化,此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嘴里忽然冒出一句:
“你瞧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夫妻对拜?”
话说出口,他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大着胆子去瞧彩云的反应,只看小姑娘那张冷白的脸上飞快的漾出一抹红晕,紧接着连耳根子和脖颈子都红了。
“浪荡子!何其无礼!看剑!”
彩云抽剑来刺,虽也没动真格的根本刺不伤哪吒,但哪吒理亏,只好拔腿就跑。
林子里正在煮蘑菇汤的碧云见了天上纠缠不清的两道遁光,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一旁的神鹿说道:“你看,一个两个平时还说我笨,我都看得懂的事情,现在他们自己反倒瞧不清了。嗯,真香,这次的蘑菇虽也是红的,但上面七个白点,隐对北斗七星,如此富含道蕴,总该不会再有毒了吧。”
回世外镇中,于堂上见了母亲。
殷夫人此时正在祠堂里给李靖上香,她仍头缠白布,身上戴孝。
这回搬家搬得彻底,连祠堂,甚至家里那几棵枣树都搬到了这边的府邸中,哪吒一进来,殷夫人就叫他跪下。
“你父亲有何错?”
一听这话,哪吒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不成母亲都猜出来了?
“你父亲有何错,要受这贱人之害。”
有何错?
哪吒松了口气,要他来看,一切今日之果,都是李靖咎由自取和阐教苦苦相逼所致。
万般天注定,半点儿不由人。
殷夫人又哭,哭够了,让哪吒与李靖上柱香,这个女人擦干了眼泪,又重新坚强起来。
她把哪吒扶起来,看着哪吒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这双不同常人的眼睛,殷夫人的眼中满是疼爱与宠溺。
“我的哪吒长大了,能自己做主许多事情了,只是为娘的看你尚且年幼,就要想如此多的事情,实在心疼。”
瞧着殷夫人脸色,哪吒心里飘过一阵暖意,他说道:“孩儿哪里苦,依照现在看,这世外镇中诸多事情,还需要母亲多多操心才是。”
“我这样的大人多操点心是应该的,你一个小孩儿不该想这么多的。
再说要多操心的是你几个姐姐,我哪里有多忙,人一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多,虽然确实没那么简单,但目前姑且还撑得住。你若有事,就先去忙你的。”
……
话说西岐王宫之内,这天西伯侯姬昌之子伯邑考在大殿里跟诸位大臣说道:“父王囚羑里七年,我欲自行去往朝歌,代父赎罪,不知卿等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殿下老臣一个个感动的涕泪横流,可几个有智慧和记性好的却都脸色古怪起来。
老实说,姬昌虽被囚羑里,但是如今看来,他的死活对西岐影响不大。
而且西岐和朝歌消息也不是全然不通,几次打探,大家其实知道,侯爷在那边除了吃的住的差了点,老婆少了些,也不算受苦。
散宜生启奏说道:“臣启公子,主公临别之言:‘七年之厄已满,灾完难足,自然归国。’不得造次,有违主公临别之言。如公子于心不安,可差一士卒前去问安,亦不失为子之道。何必自驰鞍马,身临险地!”
“唉,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父王有难七载,禁于异乡,举目无亲,为人子者于心何忍?所谓立国立家,徒为虚设,要我等九十九子何用!我想过了,这次我就我自带祖遗三件宝贝,往朝歌进贡,以赎父罪。”
伯邑考想到这里,脑海中尽是父亲的影子,眼睛发酸,却最终忍着没有流泪。
他虽不是专于钻营的人,却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虽然可以哭,但也要分时候,眼泪有时候可以招揽人心,有时候只会显出自己的软弱。
这时殿外有传令官来报,说有一黑衣道人,形同少年,前来求见。
伯邑考传令相见。
空旷的大殿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听在耳朵里不疾不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节奏感。
等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殿上众人惊奇的发现,他们心跳的节奏竟已经几乎与这脚步声一致。
于是众人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瘦削的,孤独的影子。
“草民陈塘关李哪吒,见过公子伯邑考殿下。”
哪吒稽首行礼,抬头看着前面那个丰神俊朗的公子,确实如传闻中一样。
风姿雅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当真是人间绝少的一位人物。
而伯邑考见哪吒,低头第一眼就对上了哪吒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心里一惊,下一刻却不自觉的感到亲切,像是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
他说道:“你上殿来所为何事?”
“启禀公子,哪吒此前居羑里半年,有幸结识文王殿下,受其所托,有信一封给公子。”
听到这话,伯邑考当场起身,急忙道:“父亲的信?快快呈上来。”
这信确实是哪吒托姬昌写的。
哪吒还记得自己找他写信时,这老头身侧美女环绕,一个帮他磨墨,一个帮他沏茶,一个帮他捏肩,过的好生快活。
伯邑考看了信,顿时沉默。
他自然认得出,这信上是他父亲的笔迹,其上所言,陈述利弊,洋洋洒洒数千字,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上京。
可他心里又急,将信给上大夫散宜生等传阅,自己则背着手在殿上走来走去。
看过信,虽然年老却仍旧精神烁烁的散宜生说道:“既然侯爷已经有令,且安然无事,公子还有何担心?”
伯邑考也是个诚实君子,他说道:“父亲心善,即便他不来信,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天子失政,奸佞立于朝堂,朝歌实乃虎狼之地,他担心我的安危,会有此话,再正常不过。”
殿下散宜生也一阵无言,他也了解姬昌,知道那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风流浪子是怎样的性子。
可哪吒见此,却暗道果然只有信还不够。
若是如此,伯邑考还是有朝歌一劫。
他在殿上左瞧右看,只是没看到哪个是姬发,伯邑考不死,姬发日后怎么称王?
元始天尊让自己活命,且参加封神之战,已经是宽宏大量,还会任由自己如此胡闹,改变这个世界原本其他人既定的命运吗?
这个念头在哪吒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抛之脑后。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是他的性子。
他直言说道:“听公子的话,看来侯爷信里说的还不够明白,哪吒斗胆谏言,若公子此去朝歌,恐怕人财两空,必有生命之危,有乱刀剁为肉泥之险。
侯爷是殿下的父亲,子为父命,是为不孝。
堂上众臣,明知公子有丧身之险仍让其一意孤行,是为不忠。”
“大胆!”
堂上有人呵斥出声,可马上伯邑考挥手令其退下。
伯邑考只瞧着殿下的哪吒,仔细看这少年,才发现他身姿看似瘦削,可站在那里,却如同一根标枪。
再看一眼又觉得如一处山岳,似乎任谁都不能让其低头,什么也无法让他后退。
伯邑考暗暗称奇,心道果然世间高人。
他思考良久,最后缓声说道:“既然父有所令,又有义士传书,那此事就如众卿所言,暂且搁下。”
等到堂上散朝,直到哪吒去往渭水边上拿着鱼竿陪姜子牙一起钓鱼,瞧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的时候,都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在他看来,这件事关乎到西周传承,干系甚至不比他当初刺杀纣王轻,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能解决?
听他说这话,身旁姜子牙却满脸的不在意。
这老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白费工夫,天道天道,天地万物,所行皆在其中,而且此事可不止是天道,也是三教共同商定的大事,成汤合灭,西岐已生圣主,难不成你真以为这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