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黑市转转,看看这个盐到底怎么个卖法。”
蓝太平也不多做停留,抬腿就往兰花街走去。
很快来到那位老人说的芦苇荡。
蓝太平放眼望去,这一片芦苇荡真是不小。
前面有一座木桥,伸向芦苇深处。
不时有人从木桥里走出,手里拿着袋子或者坛罐之类的。看来那老人没骗他们,这里果然有卖盐的。
“站住,干什么的?”
就在他俩要上木桥时,从一旁的芦苇荡里跳出来一人将他们拦住。
“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等的去路?”
杨荣文绉绉的问道。
“呵,原来是个酸秀才。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点走吧。”
那汉子摆手撵人道。
“哎,这位兄弟我们是来买盐的。”
蓝太平上前笑着说道。
那汉子见人高马大的蓝太平,有些怀疑的说道,“你们看着面生,不像本地人啊。”
“我们家公子刚搬到苏州,对这里还不熟悉。这也是熟人介绍,才知道咱们这边的规矩。”
说罢他再次拿出宝钞,塞进那汉子手里。
“看你还是懂规矩的,这种粗活还得咱们这下人来干。贵公子那细嫩的手,不是用来摸盐粒子的。”
说完那汉子猥琐一笑。
蓝太平也打了个哈哈,随即引着杨荣上了木桥。
杨荣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杨荣见蓝太平面色如常,忍不住悄声问道,“你贵为侯爷,这样做难道不觉得被折辱吗?“
“我的目的是盐,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是受辱,办完事回头把他杀了不就结了。”
“何必现在纠结此事,影响自己的情绪呢。”
蓝太平说完大步向着芦苇荡深处走去。
杨荣愣在原地。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沉稳老辣的不像年轻人。
想想自己还自诩少年聪慧,现在却连件小事都处理不好。
“哎,实在是惭愧。”
看着身影逐渐没入芦苇荡的蓝太平,他顾不上在感叹,忙加快步追了上去。
进入芦苇荡深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平整的地方。这是隐藏在芦苇荡里的小岛礁,旁边停靠着三艘小船。
几名身穿青色麻衣,头上裹着包布的男子正在卖盐。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买盐,基本都是买一瓢。
“盐怎么卖的?”
蓝太平走到其中一条小船旁问道。
一名卖盐男子斜了他一眼,“一钱银子二十斤,要不要?”
蓝太平一盘算,这就是一引盐要一两银子。
“你这跟官盐价格也差不多,并不便宜啊?”
杨荣忍不住插嘴说道。
“呦,公子爷瞧您说的,那您去买官盐啊。”
那名男子呛声道。
“公子息怒,让小的来。”
蓝太平拦住要发火的杨荣,上前低声说道,“这位兄弟,我们是刚搬到此处不熟悉行情。”
“您也看到我家公子打扮,我们是大户人家。
这以后用盐的量大去了,您看能否按本地人的价格来。”
那名卖盐男子瞅了眼杨荣的穿着,心里掂量了一番道,“如果你们真心想要,那么八钱银子一引盐。”
“如果成了常,咱们可以六钱银子一引盐。”
蓝太平闻言心中有了数,这六钱银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灶户手中收到的。
因为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收取灶户“余盐”,即使算上折色一引盐的价格也差不多八钱银子。
私盐贩子就算用现银收盐,那也得八钱银子人家灶户才能卖。
这六钱银子一引盐,本钱都要赔掉。
“兄弟,您这盐不会是”潮盐“吧。六钱银子,您不怕赔了老底。”
那卖盐的汉子闻言,用瓢在袋子里舀出一瓢递给蓝太平。
蓝太平接过一看,正经的两淮盐场的当年淮盐。
并不是自己所说的那类返潮盐。
那汉子一把夺过瓢,问道,“怎么样,问你家公子要多少?”
蓝太平冲他一笑说道,“我这就跟我家公子商量一番。”
说完,他转过身把杨荣拉到一旁。
没一会蓝太平转身回来,对着那卖盐的汉子说道,“我家公子说,就先来一引盐吧。”
那汉子闻言喜笑颜开,于是爽快的说道,“兄弟如此爽快,那我也不能含糊,你给六钱银子即可。”
说罢他一挥手,另一名汉子从船舱里扛下一袋盐来。
解开绳子,那汉子用手往里掏出一把果然是白花花的盐。
“怎么样,品相不错吧。”
那汉子自豪的说道。
“多谢老哥,这是六钱银子。”
蓝太平把银子递过去。
那名汉子接过银子后满脸堆笑。
熟练的挤上绳子扎死袋口,然后两手一用力抱起盐袋,直接放在蓝太平肩上。
蓝太平表情一愣,长这么大第一次扛大包。
“兄弟,看你人高马大的扛这袋盐回去没问题吧。”
蓝太平强颜欢笑的说,“大哥说笑了,咱打下生就干下人的活计。
扛这点东西,不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嘛。”
“兄弟说的是,那就不送了。”
那汉子拱手说道。
“哎,这位大哥。您这盐实在太便宜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蓝太平苦着脸说道。
“你去打听打听,我黑驴子在盐帮的名声就知道了。”
“放心吃,有任何问题找我。”
蓝太平面露感激之色,“黑驴大哥,那以后买盐小弟就认准你了。”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眼光不错。”
蓝太平告别黑驴子,扛着盐跟杨荣往外走。
一路上杨荣强忍着脸上的笑意,还不时的斜眼看他。
“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出了芦苇荡看四下无人,杨荣忍不住大笑。
“堂堂武威侯,竟然成了扛大包的下人。”
蓝太平也是无奈,现在只觉得肩膀处火辣辣的疼。
虽然他力气不小,但这肩膀还真没扛过东西。
“你听过盐帮吗?”
蓝太平突然问道。
“听说过,他们最初只是商户雇佣搬运盐的苦力。慢慢他们形成了抱团取暖的组织,最后就演变成现在的盐帮。”
杨荣也不太了解,只能说个大概。
“不过听说他们势力很大,也不再只局限搬运盐的业务,许多私盐也都是他们在贩卖。”
蓝太平眉头紧皱,这又出来个盐帮。
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他心事重重的回到了知府衙门。
蓝缚虎见他扛个大包,忙上前接了过来。
而蓝太平也顾不上肩膀处的火辣感,吩咐道:
“叫姚善姚大人来见我。”
“是”
很快姚善赶了过来,“拜见侯爷。”
“你知道盐帮吗?”
蓝太平开门见山的问道。
姚善先是一愣,随即说道,“盐帮又称盐枭,自汉朝有之。最有名的,就是元末的张士诚。”
“那苏州府的盐帮,在这里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蓝太平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们垄断了两淮盐运的运输业务,并且还垄断了黑市私盐贩卖的活。”
“他们有那么大的能量?”
蓝太平有些差异。
“他们也不过是干脏活和累活的罢了。”
姚善不屑的说道。
“据下官所知,齐家把私盐按五钱银子一引给盐帮。再由他们去黑市卖,所得利润还要给各方打点。”
“他们冒着砍头的风险却也挣不了多少银子,大头都让齐家和各级官员拿走了。”
姚善沉声说道。
“那盐市为何不开行?“
蓝太平突然想起来问道。
“盐市啊,官盐的价格高质量还不好。有便宜的私盐,谁还买官盐呢。“
姚善苦笑着说道。
蓝太平闻言低下头,看着脚底下那袋扛回来的盐,心中有了个大概了解。
朝廷从灶户手里收来“余盐“,在海上运输时被海盗劫掠了。
海盗把盐低价卖给齐家,齐家再转手卖给盐帮。
盐帮在黑市售卖给百姓,然后给相应部门打点。
整个过程中,只有朝廷赔了。
朝廷不但赔了本钱,还没有收到税。
难怪大明一直缺银子,这不都进了各级官员兜里了吗?
尤其是以江浙集团为首的文官团体,嘴上全是“忠君爱国“。
但实际上呢,一个个全都”中饱私囊“。
蓝太平突然想起,那个刘三吾的小儿子来。
他逛一次青楼竟然能够豪掷十万两白银,只为能够见上美人一面。
这再次坚定,要对江浙集团动手的决心。
这时,耿璇进来禀报说,“侯爷,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已于昨日被吏部调走了。”
“苏州卫指挥使崔契,也于昨日被宋国公调去河南了。”
“那群盐商,则纷纷称病不能前来赴宴了。”
蓝太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要请的人今天是一个都来不了。
“那新任的提举和指挥使来了吗?”
“回侯爷,暂时没有。”
耿璇答道。
“哈哈哈哈,好,好手段。”
“看来除了用刀刮,别无他法啊!“
蓝太平冷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