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鬼怪？却又要叫临仙观？养了个儿子去当捉妖师？“凌素水心中感佩，”这一家子可真是各有志向啊。“
”哎，你的朋友们呢，快来给我引荐引荐——“元千载拉起元无有的手，兴冲冲地来到几个人跟前，笑呵呵跟大家寒暄起来。
”元老爷有礼了，在下是元兄弟的朋友，顾轩竹。“
元千载盯着顾轩竹愣了半晌，元无有看到自己老爹脸上的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只见元千载身影晃动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元无有上前一把掺住：”爹你怎么了？“
元千载冲儿子笑了笑，又看了看顾轩竹：”无事无事……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哈哈，这眼皮跳的倒不是没有来由……“
说罢，元千载转身便要走，走了两步又回身道：”今晚是中秋，你们几个都来吃团圆饭啊。”
元无有看着元千载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总觉得老爹跟刚进门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他刚才说的一番话也甚是奇怪……
元无有路过厨房，看见元千载闷头在里边忙活，便走了进去。
”老爹？“
元无有顺手接过他爹手里的擀面杖，也跟着一起准备晚饭。
“有儿啊，这次你回家过节，爹这心里边儿啊，其实……其实挺高兴的。”
元无有怔了一下，这位元老爹可从来没这么直抒胸臆过。
“从小爹就不让你琢磨鬼神精怪那些东西，你偏是喜欢，就为这档子事儿，咱爷俩没少干仗，“元千载扭了扭身子，活动活动膀子，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罢了，你喜欢什么就去干什么，又没给家里添麻烦，不过就是一爱好嘛，我元千载的儿子，不必去当那些个达官显贵，当官也好，经商也罢，那些浑水爹都趟过了，嘿嘿，无甚意思，无甚意思……“
元无有听到这里，手里的擀面杖不自觉停了下来，他扭头看着元千载，一面呼哧带喘，一面乐呵呵的揉面，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温热之意。
元无有把头探到元千载身边，咧嘴道：”爹，您不怕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说您儿子不务正业了？“
元千载大手一摆，”那都是什么老思想了，要说这不务正业，我还不是首当其冲，我天天跟外边赌石斗鸡，难道就是正业了？这人嘛，谁不得有几样爱好？再说了，这里头的门道我清楚，你看，玩到现在，别人都是输钱，我还挣了不少。“
”只不过，你喜欢捉妖修道，你就去修炼、捉妖，是不是‘正业’无所谓，不过得干一行爱一行，既然决定要当捉妖师了，就得认真学本事，好好钻研，干什么都得像那么回事儿啊——“
”得嘞！“元无有满脸自信的应下，正准备把这一路以来自己的奇伟经历跟老爹吹嘘一番：”老爹啊，说到这干一行爱一行，您有所不知了，我入这行时间虽然不长，如今已经是……“话没说完，元无有硬生把后半句憋了回去，心想：本事虽是长了不少，可如今这名号“妖道道尊”……就算咱家老爹再开明，也接受不了自己儿子离家出走半年，归来成了万妖之首……
想到此处，元无有勉强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容，元千载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如今已经是什么了？”
元无有心中一颤：“这个嘛……如今已是那……紫霞殿真人上官完古的首席弟子了……”
元千载瞪圆的眼珠子微微松弛了下来，“紫霞殿……紫霞殿……”，元千载沉吟半晌，手上的动作似乎变得迟缓了一些，甚至还有些哆嗦，“你……你那师傅，平日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父子俩面面相觑。
“爹他老人家，没来由问起师傅的衣服颜色，莫不是他知道紫霞殿绛衣派和素衣派的区别？”
元无有想到此处，心中隐隐不安。为了掩盖这层不安，元无有抓起擀面杖，连着擀了几个形状各异的饺子皮，不知怎得，他不敢去看元千载的眼睛，心中泛起一丝恐惧，恍惚之中，他心中升起一层异样的想法，也许元千载对修仙道、紫霞殿之事不是一无所知。
”素衣……“
”什么？“
”您不是问，我师傅他平日喜穿什么颜色的道袍？“
元无有侧目观察着元千载的反映，他瞧着他似乎抒了一口气，自己默默念叨着：“素衣便好……素衣便好……”
元无有几乎可以断定，元千载知道绛衣派和素衣派的区别。
他想起那日同阿柏在屋顶上看月亮，阿柏说起自己的身世之时，他对自己的身世也多少有些困惑，这次回来，既是想家，也是想要问问老爹，尤其是关于他母亲的事。
“为什么傩倮的毒对我不起作用？”
这个疑问自池空渡死的那天起就一直盘桓在元无有心中，后来，他知道吕并柏实非凡人，而凌素水又是云水一族的圣女转世，多半也不是什么凡人……那么自己呢？
厨房里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有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似乎被撕破了一个口子，那道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等着看谁率先打破。
“老爹……”
“有儿……”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待要再开口，只听有人进来，凌素水脚步轻快，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探进头来：“晚上吃什么呀——”
看见父子俩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吃饺子，”元千载脱口而出，“伯父给你们包大馅儿饺子，你过来看看，还想吃什么馅儿的。”
“饺子啊！”凌素水开心的不得了。
正说着，顾轩竹也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方才去哪儿了，路过你房间没看到人。“凌素水对顾轩竹说。
顾轩竹目光只落在擀饺子皮和包饺子的两人身上，道：”在宅子里走走，看看字画，想不到元老爷的字画竟同一位故人手笔极为相似。“
“你也喜欢字画？”凌素水以为顾轩竹每天只顾着练功夫，还有，冷面待人。
“身在君子会，六艺还是要知道些的，”顾轩竹似乎对凌素水的提问没多大兴趣，又道：“听说元老爷从前也是在朝为官，想必该是个中行家了……若要向元老爷讨幅亲笔，不知是否冒昧。”
元千载听到这话，停了手上的活，他看着顾轩竹，笑道：“孩子，既是有儿的朋友，哪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你既然心意如此，今夜子时来我房里，我尽数给你。”
顾轩竹侧了侧头，一拱手道：”如此甚好。“
这日夜里，元千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房里如往常一样，祭拜了房间里的祖先，当然，还有他的亡妻。
听到身后有声音，他扭头道：”你来了。“
来人正是顾轩竹。
元千载面容平和，他从容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一日。我愧对于你，今日终于可以把这债还了，多谢你。“
顾轩竹满面阴骛，他出手一掌干净利落，元千载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