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有将镜子转向自己,端详片刻,实在不知这与那普通镜子相比,除了更显古朴精美之外,还有何种不同,这镜子极轻,又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刃。
他只得将镜子反转,纵身飞到高处,把镜面对准貘离天,既没有飞刃,也没有光波,元无有这一番起势雷声大雨点小,他前后摆弄这面镜子,险些要将之丢掉。
正自烦恼之际,这镜子后知后觉的自边缘泛起蓝色的光,镜面上浮现出了动态的图景,却又并非是映照对面的物事,而是未曾见过的画面。
元无有只觉一阵眩晕。
再醒来时,居然是立于一处街市之上。
四面吵嚷之声入耳,来往商贩路人不绝,此街市倒也算得上繁华,元无有摸了摸脑袋,心想:难不成这宝镜是拿来逃命用的?拿着镜子照照自己便能瞬间移动到远方的一处安全之地,可这也属实……想不到道尊的圣物竟是……如此实用。
眼前虽是一片祥和,可想起天绝台当时场面,已是千钧一发,元无有心里焦躁的紧,于是伸手抓住一个过路人便问人家,此处是何地,今夕是何年。
”你这道士,在山里修行的糊涂了?如今是太古年间,此处是清河镇!“
”太、太古……年间?“
”有病似的……“那路人摇了摇头,”原来是个呆子……“
元无有咽了咽口水,又找了三四个人问了清楚,确认此时确为太古年间,不由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在做梦,那貘离天是不是用了什么幻术?还是魔道的人,对对!一定是魔道的人,那玉梭罗会使离心咒,肯定还有迷心咒,我现在就是被它们迷了心窍了,我可得集中精神回到现实。“
元无有凝聚全身之气,却找不到丝毫破绽,自己并不像是中了招式。
”离得远也就罢了,都不在一个朝代让我如何是好?“元无有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再掏出那面镜子,只见从镜框边钻出一只黄色绒毛的小鸟,那小鸟打了个呵欠,很熟悉似的飞上元无有的肩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元无有吓了一跳,他怎么就忽然听得懂鸟语了?
不过比这更叫他惊讶的是那小鸟说话的内容:”主人,主人。这灵犀镜可观前世、探未来,方才开启了召唤,灵犀镜才有机缘现世。“
”观前世、探未来?“元无有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这道尊圣物的厉害之处在于可以穿越时空?
”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前世?“
”不错,不过这并非您的前世,而是您心中所想之人的前世。“
”心中所想之人?”
“正是,您在心中想着一个人的名字,开启灵犀镜,便可窥视他的过去与未来,很厉害的!”
“可是……”元无有心想,这灵镜之外的世界还在妖魔大战,此刻他不会看起来像是昏死过去了吧……那还不被人打成筛子?
于是赶紧问道:“若要出这灵犀镜,该当如何?”
小黄鸟歪歪脑袋:“解了这镜中结,自会得出。”
“不行,我现在必须回到现实。”
“主人莫急,灵犀镜内的时空与现实并不交叠,这镜中就算过了百年,镜外也不会有丝毫时间流转,大可宽心。”
“若如此,”元无有沉吟,“貘离天的前世,我确实有些好奇。”
元无有忽觉肚子饿了,便去路边的面馆要了一碗面,一边吃着,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从店里偷了一个馒头,那店家发现后便立刻追打了出来,元无有见状正要上前,那小黄鸟提醒他道:“此乃过往之事,主人只可远观,不可牵涉其中。”
“是是,”元无有道:“我看咱们两个你更像是主人。”
元无有三两口吃完面,便朝着伙计追赶那小叫花的方向去了,路过一个巷子时,他瞥见了方才那个小叫花。
那小叫花显然是叫伙计打得不轻,手中攥着半个馒头,另外半个已经掉在了地上,小叫花狼吞虎咽吃完了手里的半个,又要去捡那地上的半个,却叫一只雪白的小手拦住。
小叫花抬起头来一看,竟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眯起眼睛朝他温柔的笑了笑,拿出用手帕包好的一块糕点递给小叫花,小叫花把口中还未完全嚼烂的馒头咽了下去,愣在当下。
小女孩又笑了笑,轻轻拉起小叫花的手,把那手帕包好的糕点放在他的手里。
小叫花从没想过,自己如此落魄又如此不堪,所经之处,无不是受尽冷眼和不屑,从未有人正眼看他,尊重他、关心他,他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他害怕把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小姐弄脏了。
那女孩没有说话,而是依然示意他接下。
小叫花这才知道,这小女孩原来不会说话,不知怎得,他鼓起勇气,接下了那糕点,也冲小女孩笑了笑。
小女孩走后,小叫花并没有吃下那块糕点,而是珍重的放回怀里,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不多时,他追了出来,偷偷跟在小女孩身后,元无有也跟在他们身后,只见小女孩进了一处名叫翠怡园的地方。
翠怡园,是清河镇唯一的一家青楼。
小叫花在那门口站了半晌,直到有小厮出来赶人。
元无有两手揣在袖子里,默默跟在小叫花身后,周围景致倏忽而变——
四时更迭如走马灯一般匆匆而过,一切像是被按下快进键。
他先是看到小叫花去店里做工,长大一些后又去了镇上有名的员外府里当了打杂,再后来,他长到十二岁时,便可应召入伍了。
元无有看着小叫花长大后的面貌,便知道此人就是貘离天的前世,这一世,他叫楚沥。
那小叫花每个月都会存钱,他虽未同任何人说,但心里清楚,这是要为一个重要的人赎身的钱。他一直盼望自己快些长大,只因征兵要年满十二岁,在穷人家的孩子看得到的选择里,戍边兵的月俸是最多的。
临行前,他来与那个人道别,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标志的美人,与那翠怡园里其他人不同,她肌肤胜雪,气质华然,也多少与那妓院妈妈的精心栽培有关。
女孩名叫沈雨眠。
楚沥心里知道,不过多久,沈雨眠的那一天就会到了,他必须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带走她,那是他自小时候起便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似乎,也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等我。”
“我一定会回来。”
沈雨眠的眼中落下两行清泪,她重重点了点头。
最初,翠怡园只安排沈雨眠在园中为恩们做琵琶曲,弹曲时,沈雨眠虽以面纱覆面,却也难掩倾城之姿,引得城中豪不惜千金换一曲。如此半年后,终有一日,翠怡园传出消息,价高者,可得翠怡园头牌沈雨眠的初夜。
此时距离楚沥从军远行已过去了两年,两年间,两人并未有何书信相通,沈雨眠日日盼着楚沥回来的那一天,却又不知何时是归期。
这一夜,下起了雨。
翠怡园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更胜往日。
清河镇中凡有头脸的人,都为了今夜的一席之地早早付出了极高的价码,翠怡园妈妈多年来的心血总算要在今夜有了回报。
陈员外命下人带来百两金锭,妈妈喜不自胜,笑嘻嘻的问着:“还有哪位官愿出高价?若没有……”
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一阵马匹嘶鸣声、勒马声,一个身着素衣的男人朗声道:“今晚她只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