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啪!

    又是一巴掌。

    宋明珠捂着脸后退半步,发髻上的金布摇撞在耳畔叮当作响。

    她指尖掐进掌心,胭脂都盖不住额角暴起的青筋:“宋清欢!你竟敢——”

    梁夫人重重搁下茶盏,鎏金护甲刮过青瓷发出刺耳声响。

    满座女眷霎时安静,只余廊下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今日成婚的是梁夫人的女儿,如今德妃还未来,她便是这边宾中最尊贵的女眷。

    宋清欢垂眸整理袖口暗纹,余光瞥见陈氏死死攥住宋明珠的腕子。

    指甲几乎掐进女儿皮肉里,硬是把人拽回座位。

    “宋清欢,你别太过分。”陈氏压低自己的声音。

    “她该学学规矩了。她施然落座,“这样的场合,我教训她那是应当的。”

    宋明珠被按着,双眼中的恨意简直要化为实质。

    她浑身颤抖着,几欲抖落酒坛。

    宋清欢无视她的愤怒,只是轻柔地用指尖抚过案上并蒂莲缠枝银盘,”今日这婚宴,可是陛下赐了九枝金丝楠木雕凤烛的,德妃娘娘很是看重,若是打翻了这酒……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陈氏浑身发冷。

    谁不知道德妃娘娘最恨人冲撞婚仪,去年工部侍郎家的庶女不过打翻合卺酒,便被赐了绞面之刑。

    今日还是楚王的大婚。

    陈氏愤怒压着宋明珠,“冷静些。”

    “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打我,我怎么冷静?”宋明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陈氏看着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宋明珠,一时有些恍惚,她向来乖巧懂事,怎么如今……说话这么没脑子。

    宋清欢端着一杯茶盏,“难不成你还想打回来?”

    宋明珠隐忍着,双目凝出红色的怒气,“若是能,我恨不得杀了你。”

    “啷当”一只匕首扔在她面前。

    宋清欢笑道:“那你来呀。”

    陈氏和宋明珠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只手从宋明珠面前穿过,将那只匕首拿起。

    豆蔻指甲修长锋利,将匕首拿起在宋明珠面前晃了晃,“大喜之日,不该拿刀子吧?”

    “梁,梁夫人。”陈氏震惊地看向梁夫人。

    从前,梁夫人一直是护着宋明珠的。

    “梁夫人,带刀子的是宋清欢,她当真是目中无人,您快教训她。”宋明珠冷眼看着这一幕,自以为国公夫人会帮她们。

    但没想到,下一秒那把锋利的匕首便贴近了宋明珠,冰冷刺骨让她一时有些恐惧。

    “夫人,您这是……”

    “别以为我刚才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很想嫁给楚王,但现在已成定局,你若是敢对我女儿不敬,我当然不会放过你。”梁夫人说罢,便将那刀扔到桌子上。

    一时间鸦雀无声,宋明珠的眼泪噙在眼眶,落都不敢落下。

    男宾席此刻却是另一番光景。

    宋家只来了一位男丁,宋书衍正坐在席面上与其他人寒暄。

    “你那三弟如今如何了?”那人问道。

    宋书衍收住眼底的冷意,“在家休养身体,任谁都知道我们宋家向来忠心不二。”

    “那是自然。”

    宋书衍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陆予墨坐在角落中,无人搭理,陆氏失势,陆家只剩下一个陆予墨,原先玩得不错的贵族如今都不搭理他了。

    他失意地喝酒,抬眼便看到了宋书衍,连忙围上去。

    “宋兄。”

    宋书衍瞥了一眼宋书衍,“陆兄家中几次逢丧事,不在家中守孝,怎的就出来参加这样的喜事,也不怕冲撞了?”

    他的话倒叫陆予墨脸色一白,“宋兄,莫不是也学那些攀附权贵的人?”

    家中逢丧,几次拜帖送进宋府都如石沉大海,无人回应,原以为是都在忙着宋书彻的事情,谁知现在才知,宋书衍也躲着他了。

    原以为是自小的情谊,谁知连父亲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陆公子说笑了。”宋书衍放下了酒杯。

    “陆……公子?宋兄也学那些人这样生疏的称呼,看来是生分了。”

    “我只是瞧着陆公子近来气色不错。宋书衍捏着白玉酒樽,玄色锦袍衬得眉目如刀,听说南风馆新来的花魁,只见了陆公子一次,便夜夜只肯点陆公子钟爱的沉水香?”

    陆予墨手中竹骨折扇咔地合拢,面色冷下来,“那日并非我有意……”

    “不是本意?”宋书衍突然倾身,酒气喷在他耳畔,“不是本意第二日大街上的人都瞧见了赤身裸体的陆公子,甚至还挂着鸳鸯肚兜?”

    陆予墨立刻站起来,“那日是我被人打晕扔进了南风馆,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又岂会不知我是什么人?”

    “我管你什么人,离我妹妹远点,你如今声名狼藉早就配不上她了!”宋书衍冷漠的说道。

    竹骨折扇重重磕在案几上,惊得琉璃盏里酒液泛起涟漪。

    琉璃盏映出陆予墨陡然苍白的脸。

    陆予墨踉跄后退时,腰间玉佩撞在青铜熏炉上,裂帛声里突然迸出一缕胭脂香——半幅绣着“明珠”二字的锦帕从荷包缝隙飘落,正巧盖在萧明楚靴尖的蟠龙纹上。

    “陆公子连定情信物都揣到楚王府了?”萧明楚弯腰抬起锦帕,玄色广袖扫过陆予墨惨白的脸,“这并蒂莲绣的倒精巧,可惜……”他指尖碾过帕角暗纹,“线头都开岔了。”

    满座哗然中,楚王身后的贵气男子突然轻笑出声:“殿下有所不知,陆公子最擅修补旧物。据说上个月还帮宋小姐补过摔碎的羊脂玉镯,谁知补着补……”他故意停顿,看着陆予墨额角渗出冷汗,“补到南风馆花魁的榻上去了。”

    哄笑声炸开的瞬间,陆予墨撞翻酒案夺门而出。

    那绣着字的帕子被人扔到了地上,落在了尘土里。

    这令人调笑的一幕,恰好被宋明珠看得清楚,她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萧明楚。

    她死死咬着嘴唇,脸颊却早就气得羞红。

    “宋小姐,该添茶了。”丫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鎏金茶壶悬在宋明珠发抖的指尖上方,“小心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