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明据实之前,凌锦意还有一事要做。

    “传令下去,内务府王德贪赃枉法玩忽职守,即日起,下刑部死牢,由大理寺监判后,择日问斩。”

    门外的亲卫军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众人懵懵的看着,什么情况?二德子不是早被斩了?

    李胜心眼活泛,愣了片刻,立马会意,略带责备的唤了声,“太后……”

    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我知道我知道,问斩也需按照基本法的。”

    她只是来了一招投石问路。

    与傅宏商量,制造了王德问斩的假局,引诱众人说了实话,坐实罪名,然后问斩。

    若先把人斩了,单是萧景城的唠叨她就头大。

    她清清嗓子,“既然青碧无罪,立即释放,暂且放在金玉宫养病。等哀家查明事实,便会送你出宫,寻个归处。”

    青碧泪如泉涌,哽咽道:“谢过太后。”

    “玉儿,你可同意?”

    皇甫玉咬着唇,眼带笑意的起身谢恩,“儿臣定会照顾好青碧姑姑。”

    “折腾一晚上,你早些回去休息。挑个时间,哀家再去找你问话。”

    “儿臣领命。”

    凌锦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驱散了众人。

    太监小心抬着青碧与皇甫玉离开,内务府的人也纷纷磕头要走。

    她捕捉到那抹身影,整个内务府三十多名管事竟只有一个女子!

    “哎,那个……”

    李胜瞬间领会,高声喊道:“掌仪司主事留步。”

    女人停步,走至殿前听候差遣。

    “额……”

    “奴婢唐汐儿,掌仪司主事,太后吩咐。”

    凌锦意一时语塞,她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女孩特殊,一冲动就留了下来。

    “内务府就只有你一个女子?”

    “管事只有奴婢一人,女官并不算少数。”

    她微微一笑,“那你挺厉害的。”

    唐汐儿低头,恭敬地回道;“多谢太后夸赞。”

    凌锦意手指敲着椅子,认真思索起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成了管事,一嫁人又要回深宅大院,你这又是何苦?”

    女子眼眸震惊,一抿嘴,扑通跪了下来,“请太后赎罪,汐儿斗胆,愿为大魏尽绵薄之力,一生奉献官场,若是成亲舍弃职务,宁可终身不嫁。”

    李胜尖嗓子一出,“胡说!男聘女嫁则为定数。”

    “那为何男子可出仕为官,女子连抛头露面都不可?”

    “这个……”他犹豫半晌,看了眼凌锦意的反应,“此乃自古以来。”

    唐汐儿唇边露出冷笑,字字珠玑,“自古以来便对吗?”

    凌锦意看着殿中跪着的人,满身傲骨,清冷倔强,月光拉出漫长的影子,像是和上千年的庞然大物作斗争。

    她呵呵笑了两声,手掌往桌子上用力一拍,“贱婢!祖宗之法,你也敢妄议!”

    女人抬头,诧异写满眼睛,呆呆的说道:“太后……”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太后明明很欣赏她的。

    “李胜,即可拟旨,唐汐儿以下犯上,妄议祖宗法规。革去掌仪司主事一职,贬为宫女,明日上任乾清宫。”

    “奴婢领命。”

    外面天光乍亮,鸡鸣三声。

    李胜低声提醒道:“太后,该去梳妆上朝了。”

    她仰天长叹,这漫长的一晚上,还想去睡一觉呢!

    谁说当皇帝轻松,简直是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的上班,累死哀家了!

    众人摆驾乾清宫。

    离开时,只见唐汐儿孤零零的身影落魄跪在大殿上。

    李胜心疼,回头望了两眼,“啧啧啧,唐家长女唐汐儿满腹经纶自命不凡,如男人一般向往建功立业,太后,您罚的是不是太重了?”

    凌锦意困得眼快睁不开了,“你对我有意见?”

    他讨好的笑了两声,“奴才自己掌嘴。”

    ……

    太和殿。

    不出所料,大殿之上又为卢氏之死吵个不停。

    小皇帝乖巧的坐在龙椅上,正翻着折子,看着今天谁请假。

    他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偷偷摸摸的指给凌锦意看,凌家凌元宗凌大翰林。

    女孩翘翘了嘴角,挥手让他坐好。

    武英殿大学士唐景先,出列恭请道:“端康皇太妃之死不易拖得太长,皇族闺秘,岂容他人乱嚼口舌。”

    话被打断的唐坤,左顾右盼,摸着胡子,“额,老臣所见,确应尽快结案。”

    她翻个白眼,这个唐坤典型的墙头草和稀泥。

    “启禀皇上,此事理应尽快结案。”

    星河软糯糯的叫了声,“太后……”

    “尚学士,还知道太妃之死乃后宫之事?”

    “啊?”尚景先皱着眉,弯腰道:“太后所言什么意思?”

    萧景城微笑着帮忙解释,“既然是后宫之事,那前朝议论则与礼数不合。”

    金黄色珠帘之后,又飘来一句,“单此事就论了半个时辰,天下之大,太妃之死竟然如此重要?”

    尚景先腰弯的更低,“皇宫之事,乃天下之事,自然重要。”

    今天这是怎么了?

    往前软弱的凌家幺女,今儿句句绵里藏针,直往要害处扎。

    她将手中把玩的折子往外一扔,厉声道:“比东两府的水灾还要重要?!”

    “太后恕罪!”

    “恕罪!?拿什么恕罪?九江和广信两府的灾情报了半个月,死伤无数,子民哀嚎食不果腹,一帮为人臣子的竟在大殿上讨论一个妃子!你们是这么心怀天下的!”

    一怒之下,众臣跪地请罪。

    “灾情如何?死亡如何?赈灾的粮饷如何?相关水利进展如何?!你们一概不报,专盯着端康皇太妃之死,怎么!内务府是来太和殿上朝了!”

    几句怒骂让群臣都红了脸,在座的全是心比天高的文人,竟一下子被贬成内务府管事!

    一巴掌打过去。

    凌锦意语气开始放软,“哀家知道你们心急,此事我已主管,择日就会大白。谁若放着正事不做,再敢议论,哀家拿他试问!”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

    “微臣知罪。”萧景城率先表态,紧跟着众人回应。

    她递了眼神给李胜,大太监一挥拂尘,“有事禀报,无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