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王府位于帝京西北方的玄武街。

    挂着缟素白布的府前,一片冷清,只有几名下人在扫地。

    往日熙熙攘攘的青石长街前,今日却门可罗雀,几无前来吊唁慰问之人。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生怕招来祸患。

    陆玄歌一袭玄黑长袍,乱发披散,身形高大挺拔,提着方天重戟,朝着记忆中公主府的方向缓步走去。

    他的步伐并不快。

    沉重的戟尖划过青石街道,带起一连串火石星子四溅。

    沿途所见的路人无不色变胆颤,恍若见到尸山血海在迎面扑来,纷纷让开,不敢挡路。

    也有人认出了陆玄歌的身份,感到一阵吃惊震动,远远跟在后面。

    “这不是镇妖王的养子,那位粗鄙莽夫人屠吗?昨日听说他在大婚之夜,亲手逼死了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今早上很多人亲眼看到,长公主的尸体都被拉了出来,长公主根本不愿意嫁给他。”

    “真是想不通,长公主那样如玉树兰花般孤高清冷的奇女子,怎么会嫁给这么个心狠手辣、残暴无情的武夫。”

    “也不能这么说吧?他虽然性情残暴了点,但也在南疆抵御妖兽,守护了一方平安,陛下亲封的镇妖将军的。”

    “呵呵,他杀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嗜杀的趣味,根本不是想保家卫国,更何况,身为镇妖军的将军,拿这么高的俸禄,这不是他该做的吗?”

    “这么多年了,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妖潮,我们每年缴税纳粮,这么多的开支,听说都被镇妖军用了。”

    “他手中的那柄重戟,看样子是血纹钢打造的,一两血纹钢价值数百两银子呢,这么多的银两,够我家几辈子的吃喝了。”

    “话说,镇妖王真的勾结敌国叛乱了吗?”

    “小声点,可别被他给听到了,妄论朝廷重臣,当心杀头啊。”

    周围窃窃议论的声音传来。

    陆玄歌嘴角勾起了一抹漠然弧度。

    这就是在南疆拼死抗击妖潮的士兵们所守护的百姓。

    这就是镇妖王想要守护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没人在乎他的生死,没人在乎他所做的一切。

    ……

    朱雀街前的动静,很快便引得了帝京很多人的注意,一辆红漆华贵马车自远处驶来,停在了不远处。

    “这个莽夫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想去金銮殿,向陛下讨个公道吗?”

    巷口处,马车帘子被揭开,一个略带嘲弄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着锦缎长袍、腰环玉带的年轻男子,将目光望向不远处。

    “公道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陛下对镇妖王府的态度。”

    马车中同行的男子开口。

    他面容俊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平静地坐在那里,声音温润,带着一股儒雅气质,手中正捧着一本古籍,正仔细研读。

    锦袍男子摇头道:“话说,子秀你就不感到遗憾不甘心吗?甚至听到长公主被这莽夫逼死的消息,竟然一点也不感到伤心。”

    “唉,如果我是长公主的话,我一定会伤心的。”

    俊秀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语气平静道:“读书人讲究心平气和,处事不惊,遇事淡定,哪怕斧钺加身,也依旧眉不皱,心不跳,方为修身入定。”

    “龚鸣,你的心境修行可远不到家。”

    锦袍男子闻言一脸佩服道:“这一点,我就佩服子秀你,恐怕要不了半年,你就能考取进士功名,迈入儒道第四境了。”

    “人死如灯灭,还是你看得透彻,梨园诗会中,长公主会这么欣赏你,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若是你早一点迈入儒道第四境,成为登科状元,入殿觐见请陛下赐婚,你或许就是驸马了。”

    “明明你和长公主这么般配,偏偏她被陛下赐婚给了那个粗鄙莽夫。”

    说到这里,他面露遗憾地长叹口气。

    名叫子秀的俊秀男子,闻言悄然攥紧了手中的书籍,然后故作轻松地松开。

    他目光望向马车外:“先去公主府吊唁吧。”

    ……

    公主府位于帝京南边的朱雀街尽头,修筑得一片恢宏大气。

    斜阳洒落,恍若云阙仙宫坠落于人间。

    府外停留着许多马车。

    前来吊唁的皆是帝京中的达官贵人。

    灵堂中,气氛沉肃哀伤。

    脸庞红肿的春雅,正捂着半边脸,脖子上缠着纱布,满是悲愤怨恨地控诉着她在镇妖王府的遭遇。

    长公主共有四名贴身侍女,以春夏秋冬命名。

    春雅的年纪最小。

    “真是个粗鄙武夫,逼死长公主不说,竟然还想对她的侍女动手。”

    “长公主何等的宅心仁厚,常常行善布施,接济寒门弟子,这般玉陨早夭,真是令人叹惋遗憾。”

    “简直不当人子,老夫定要上禀陛下,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唉,可叹长公主儒道天赋卓然,阅览万卷,未来必然是一代大儒,甚至能一窥那圣人之境,她这般玉陨,实乃我大乾儒道脉系损失。”

    长公主幼年时期便进入夫子庙修行,博览群书,儒道造诣不浅。

    如今灵堂中的一众朝中大臣,皆是文官,对其被陆玄歌逼死一事,可谓义愤填膺、愤慨不已。

    不少人甚至情真意切地抹着泪水。

    当今的相国大人,太子太傅,同样是出自翰林院。

    文官在朝堂中,可是有着很大的话语权柄。

    “知道各位大人这般情深意切、缅怀吊唁,公主的在天之灵一定能瞑目的。”长公主最大的侍女冬雅温声感谢道。

    “恭亲王世子携友人齐子俊前来吊唁。”

    灵堂门口,有侍卫通禀。

    “恭亲王世子竟然也来了啊。”

    不少人吃惊,随后恍然。

    长公主生前曾多次举办梨园诗会,恭亲王世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在一位大儒的门下学习过。

    二者恐怕私下交情不浅。

    很快,名为恭鸣的锦袍男子,便和同行的友人齐子俊来到了灵堂。

    两人在棺材前送上白菊、菖蒲,面上都带着悲痛的神情。

    恭鸣眼眶甚至红了起来。

    “长公主这般兰质蕙心的奇女子,怎么就这般遭遇不测呢……”

    他以长长的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才向一旁的诸多朝臣拱手以示招呼。

    名叫齐子俊的俊秀男子,则来到了棺材前,似乎想伸手揭开那块白布。

    但幽幽一叹,又忍住了,目中有万般的沉痛不舍。

    “节哀顺变。”他朝着冬雅几名侍女拱手,显然和她们也是熟识。

    “长公主生前和子俊公子乃是至交好友,互为知音。她更是对子俊公子的学识人品欣赏不已。”

    “若是知道子俊公子前来吊唁慰问,长公主泉下肯定会高兴欣慰的。”冬雅面带哀色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