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寒菌菇的蓝光映出棺面暗红符咒,这是八荒异闻录上面所记载的八鬼聚阴阵。
难怪此地阴气旺盛,能长出寒菌菇,方圆百里所有的阴气都会汇聚而来,而此地的亡魂则无法超脱。
她靠近棺材,发现衣服上面缠着一层一层的死气,证明这棺材是有主的,整个地洞就是一个衣冠冢。
“哗啦!”铁链撞击声从阵眼处传来,顺着三十六口棺材望过去,其中两口棺材里生出了血肉。
血肉已经干瘪枯竭,在那棺材挡住的角落里,赫然绑着一个男人。
他全身赤裸,身体微颤,仿似在经受痛苦。
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青白,裸露的皮肤上画着一道一道的朱砂符咒。
宿璃上前两步,瞳孔却突然微缩,男人背上的朱砂咒,是以命换命的转生咒。她凉凉的指尖从男人肩膀上拂过,朱砂未干,理应是才画上的。
“唔.....唔.....”他的眼耳口鼻也被朱砂封禁,发不出声,有着一张和外面那位宁大人一样的面孔。
她看着手里的金鱼袋,迅速给宁大人解禁,对方这才大口喘着气,却因许久没开口说话,嘴唇粘连在一起,好半天才道:“你、你会阴阳术,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你是、你貔貅,你是宿大人?”
“宿大人,我才是宁逸之,开封府府尹,你听我说,外面那个是假的!”
宿璃道:“你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他试着挪动双手遮住一丝不挂的身体,道:“三日前我得知了此事,便立马召集人手前来查探,才知晓此地被疫毒苦困久矣,于是顺着往下查,还发现司药局的人送的药材全是假的!”
后来他还发现了这个土洞,郑大龙便将他们三人关在此处,两个捕快被暗杀,而他被敲晕了关在这个屋子。
要不是这层身份,估计也是个死。
昨日又让那个假的宁大人在他身上画了些奇怪的符咒。
现在村长与外面的假宁大人已经是沆瀣一气。
宁逸之咬牙:“这帮人太胆大妄为了,我虽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这底下好多尸骨,还有女人的哭声,宿大人....你听到了吗?”
那种声音就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哭声,让人心里抓挠。
宿璃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满身的符咒。
盘丝洞一样的脑子开始七拐八拐。
无忧教和司药局有牵连,郭家的事算在了她头上,所以能主动找上门来的也只有无忧教。
他们把真的宁逸之困在此处实行换命咒,那说明他们的手还想伸向朝廷。
如果今日之事没有被发现,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宁逸之坐镇开封,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的身体,还我身体!”
宁逸之仿似被什么控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声音变得格外尖利,听着是个女人,如泣如诉,连空气中都带着怨!
“食人肉,谓之命魄,捣肉为泥,可延年益寿,胎中血肉为引,生剖炼丹,可助成仙!”
这不就是在吃人肉吗?
宁逸之依旧不受控制的浑身战栗,从嘴里吐出女人的声音:“吃人肉会上瘾,他们将我们煮熟,一口一口品尝咀嚼,我的骨头煮化了,融进了汤里.....”
“我的尸身呢?我的尸身呢!”
从疑问变成了质问,女鬼的声音几乎能穿透人的耳膜!
宿璃取出朱砂笔凝空一点,打在宁逸之身上,女鬼的厉声骤然消失。
宁逸之恍惚不已:“我....我刚才是不是....不管了,这里太危险了,棺材里还有一本书,只有几页,叫命书。我怀疑村里人就是看了那本书才用人炼丹。”
“此地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对付不来的,他们已经丧心病狂失去理智,趁他们还没发现你,你先离开村子,速去禀明皇上!”
宿璃安抚他道:“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你放心,我有办法,只是如果我现在带你离开,只会打草惊蛇,所以你且委屈一些,继续留在此处。”
她脱下外衣披在宁逸之身上:“若有人下来,烦请大人解释,我先走了。”
因为阴气和怨气的滋生,寒菌菇火烧不尽,即便烧了也会再长,很快这个地方已经变成死地,不会再有人踏足。
至于那些村民,也没什么好无辜的,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宿璃踩着干枯的菌菇走出地洞,烧不尽的寒菌菇正从泥地里钻出来。
灰白菌伞上布满血管状纹路,像极了死人后背的尸斑。
“宿大人,您在这啊,到处找不到您,宁大人出事了,我带你离开!”
张捕快急吼吼赶来,脸上青紫交加,膝盖上也全是泥巴,看着摔的不轻。
宿璃也没多问,一路跟着去了村中祠堂,宁大人被五花大绑吊在了梁上,倒吊着,满脸充血,底下是一口巨大的铜鼎。
刚进门槛,看到这幅场景,宿璃心里想笑,面上却一点表情没有。
“宁大人这修炼功法倒是别致,怎么回事,被人绑在这,郑大龙干的?”
铜鼎里咕噜冒着褐色汤汁,郑大龙从侧门走出来,阴恻恻地看向宿璃。
“哦,你都知道了?”宁大人叹了口气,从横梁上跳下来,掸去官服上的蛛网:“那真没意思,原想着再陪你玩玩,这么快就要杀你,当真有点不舍。”
他话音刚落,青砖地里突然窜出无数藤蔓,狠狠将宿璃绑了个结实。
她被勒得脸色发青,却丝毫不慌,只是冷眼看着宁逸之:“什么意思?”
宁大人笑了笑,伸出手指自她脸颊划过:“没什么意思,只是你也太警觉了些,我还在想是哪里错了,原是说错了话,才让你早早就把于娘子放跑了。”
宿璃白他一眼:“她不是在山洞休息吗?”
宁大人抽回了手,皱眉:“怎么到了这会你还在说谎呢?”
张捕快冷哼:“酒屋的事不就是你搞出来的?我们一直抓不到那只盯着我们不放的死耗子,没成想这么一出就把你引出来,现在又要装蒜?”
“就是!”另一个捕快走出来,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刀:“姓郭的最后见过的人是你,他现在回不来,那账本和货单肯定就在你身上。”
宿璃颈后渗出冷汗,道:“你们怕是误会了,我阴阳司抓的是妖,除的是灵,什么账本什么东西,我连司药局都没进过,什么都往我身上扣,当真是觉得我阴阳司好欺负?”
宁大人擦拭着指尖的血污,倏尔沉了脸色:“宿大人的本事我见过些,自然不会觉得你好欺负,只是你今日说起假药的事......我便想你怎么会往这边猜,后来我明白了,如果你不是一直和孟序那臭小子联手彻查,又如何会怀疑到这上面来?”
“毕竟那些药可是出自于朝中司药局啊,天子脚下,谁敢作假?”宁大人微一挑眉,目光似淬了毒:“除非.....你早就和孟序通了气,事事知晓,否则不会这么敏感......不过也无所谓,今日不管是你还是于秋水又或者.....和整个村子都付之一炬,那就无所谓账本与否,你说对吗?”
宿璃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早已将账本藏于别处,我今日死在此处也没用。”
空气骤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