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莲姑娘打翻食盒时,民女就在一旁,云嫔娘娘验毒时,民女便顺手拿了两颗想瞧瞧,民女这也是头一回见着蒲桃有毒,虽是不知云嫔娘娘为何一眼便能看出这蒲桃有毒,可民女也是好奇,便也想着能否仅凭看就能看出来,方才一时忘记了,这会儿皇上问起,这才想起民女这里还有两颗,”陆观澜说着,起身将两颗蒲桃递给了陈院判。
云嫔此刻脸色已是大变。
原来,陆观澜方才分说了半晌,只是为了此刻。
陆观澜知道,她在等皇帝来。
而陆观澜,也在等皇帝来。
等着皇帝来了,陆观澜才提出验毒。
就因陆观澜她一早便晓得,自己命人将蒲桃处置,这才着众人没注意的空档,偷偷藏了两颗。
她竟然,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
皇后此时对陆观澜已然心生佩服。
这丫头,好细密的心思。
且不说这番话,既告诉了皇帝,是喜莲打翻了食盒,又叫皇帝知道,这毒是云嫔一眼看出。
皇帝若是有心,便是能想到此中的蹊跷之处。
而这丫头更是偷偷藏了蒲桃,更叫云嫔和众人都未曾想到。
陆观澜瞥了眼云嫔,看着云嫔面上已然挂不住。
不由一笑。
云嫔稍稍镇定了几分,也朝陆观澜看去。
这是二人第二回目光相对,可与方才的形势已然大不相同。
这回,所有有利之处,都成了陆观澜那边的了。
云嫔一想到此,就觉得心口涌上一股恼意。
她料想过陆观澜聪明,可未曾想到,陆观澜竟聪明到了这等地步。
皇帝紧紧盯着陈院判,众人也都看着陈院判,就等着陈院判将那蒲桃之中的毒查验出来究竟为何物。
岂料,陈院判先是仔细看了眼那蒲桃,随后凑近鼻尖闻了闻,随即便是眉头一皱。
皇帝以为查验出了眉目,便问:“陈院判,如何了?可有看出什么来?”
陈院判颔首,“回禀陛下,微臣倒觉着,此蒲桃无毒。”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无毒?那为何云嫔用银针所试,却能试出毒来。
皇后也是一愣,忍不住朝陆观澜看去。
陆观澜见皇后朝自己看来,便知皇后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手脚。
皇帝也是万分诧异,扭头问云嫔,“云嫔,方才你查验之时,可看清了?”
云嫔强自镇定,面上还是那般的可怜委屈,“许是······臣妾看错了。”
一句看错了,就将自己置于事外。
皇帝本就对后宫这些事不上心,见着也许是误会,便一摆手,“既然是误会,那便没什么事了,”说着,就要起身。
陆观澜却忽然道:“陛下,若真是误会,那为何起先云嫔娘娘要揪着民女不放呢?”
皇帝闻言心中不悦。
他贵为天子,都已然发话说此事不过误会一场,便是想就此了结。
可这个陆观澜倒好,这会儿反倒还拿这个说事,纯粹是寻云嫔的不是了。
皇后也是忙冲陆观澜摇头。
她是不晓得,这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就听陆观澜继续道:“云嫔娘娘让喜莲姑娘拿出银针试毒之时,民女可就在一旁呢。民女也是亲眼所见,那银针之上,却染上毒物。如今陈院判一番查验,说这蒲桃无毒,那这又是为何,民女便实在不明白了。”
皇帝看向陆观澜,“你这话又是何意?”
陆观澜笑着颔首道:“陛下,今日之事,可是将民女牵扯进来的。民女只是觉着,再如何,也该给民女一个交待。”
云嫔这时候道:“陆大小姐,你好歹也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怎的如此不尊皇上,竟对皇上这般说话?”
皇帝却忽然止住云嫔,道:“那你想要个什么交待?”
陆观澜忽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喜莲,“喜莲姑娘,若是民女没猜错,那有毒的不是蒲桃,而蹊跷之处,却在于你姑娘你之后拿出来的银针吧?”
喜莲心头猛地一震,此时面上终于挂不住,神色间立刻慌张起来。
皇帝虽护着云嫔,可瞧见喜莲如此模样,也立刻明白几分。
随即朝着底下的喜莲质问道:“说,究竟有没有此事?”
喜莲连忙磕头,“不是的,不是的陛下!”
说着,又抬头看向云嫔,“娘娘!您要相信奴婢啊!奴婢跟随您多年!莫要叫旁人冤枉了奴婢啊!”
陆观澜却上前一步,到了喜莲跟前,“喜莲姑娘,那银针,还在你身上吧。”
话音一落,一旁的赵全大总管便会意,叫了两个内官将喜莲给架住,当着众人的面,在喜莲袖口处搜出了那枚银针。
喜莲一脸惊恐,随即看向云嫔,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云嫔并未看喜莲一眼,只是事不关己地模样,兀自端起茶盏。
喜莲此刻才明白,自己才是这件事被推出去顶罪之人。
赵全将那枚银针呈上。
皇帝看了一眼,示意陈院判查看。
陈院判上前接过,将那枚银针也是仔细看了,随后也凑近鼻尖一闻。
立时便是脸色一变,抬首对皇帝道:“陛下!银针,是早已被淬了毒的,只是又被银粉染上一层,遇水便能化之。云嫔娘娘此前用银针验毒,不过也是因蒲桃之中的水渍染到了银针上,这银针外头的银粉化去,露出里头本已发黑的针头罢了。”
皇帝大怒,立时起身,看着地上的喜莲,“你这奴婢!胆敢陷害主上!来人,给朕拖出去!”
还没等喜莲再度开口辩驳,赵全便让身边内官将喜莲的嘴给堵住,紧接着便将人拖出殿外了。
皇帝这时才又看向陆观澜,“陆大小姐,你瞧着,这个交待如何?”
皇帝虽未吩咐,可众人也晓得,喜莲的下场,便是只有一个死字了。
陆观澜笑着行礼,“陛下圣明。”
皇帝不语,回头看了眼云嫔,又瞥了眼赵全。
赵全立刻便道:“皇上起驾!”
众人闻言又都跪下,就见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皇帝走后,皇后才站直了身子,道:“你们都起来吧。”
说罢,看向陆观澜,“既然此事已了,那陆小姐同陈小姐还是随本宫去赴宴吧。”
陆观澜颔首,“是。”
随即,扭头冲着陈若萱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跟着皇后仪驾而去。
贤妃见皇后都走了,便也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云嫔若是身子不适,便留在寝宫歇息不必去赴宴,想来,皇后娘娘仁慈,不会怪罪。”
云嫔皮笑肉不笑地行礼道:“是,贤妃娘娘。”
说罢,贤妃扭头朝成墨看了一眼,便也转身出了云熹宫。
云嫔望着贤妃离开的背影,忽然冷笑。
这时,身后处柱子处走来一个身影,对着云嫔颔首,“娘娘。”
云嫔笑了笑,“看来,这丫头的确不得了。”
皇后送来的蒲桃的确没被做手脚,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用下毒一事陷害陆观澜。
她让喜莲留在殿中,她给陆观澜留下旁人注意不到的破绽,便是想着陆观澜会发现。
她从一早便算到了陆观澜前头所言,所以才让陆观澜故意怀疑喜莲,不过只是让陆观澜的疑心全落在下毒一事上头。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丫头的缜密心思。
她更是没想到,陆观澜竟然在踏入云熹宫的那一刻,便盘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陆观澜知道她只是想利用皇上惩处自己,索性前头按照她的部署,同众人说起那些疑点,却绝口不提验毒之事。
待到皇上来了,才说要验蒲桃里头的毒。
为的便是她当着皇帝的面,再做不了手脚。
陆观澜也晓得了皇上对她的偏袒宠爱,所以只要没有皇帝在身边,她便是对皇后贤妃不敬,也受不了什么罚,寻不到什么错处。
这个丫头,竟是在她算计自己时,便算计好了她。
想到此,云嫔又冲身边人道:“三皇子呢?”
那人道:“殿下在赶来路上了,说是,前头有事耽搁。”
云嫔点点头。
既然这样聪明的丫头被她给遇上,哪怕是容貌差一点儿,也是有用的。
出了云熹宫,陈若萱终是松了口气,忍不住低声道:“陆姐姐,你可吓坏我了。方才我还以为······”
陆观澜笑了笑,“以为什么?我要死了?”
陈若萱点头,“是呀,陛下雷霆之怒,一个不小心,便是人头落地。不过说起来,你也真是厉害,竟能注意到那么多疑点,还能想着藏蒲桃。”
陆观澜拍了拍陈若萱的手,笑而不语。
只是可怜那喜莲,到死都不晓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云嫔拿来牺牲的棋子。
云嫔让喜莲留于殿中下毒是真,可给喜莲的,却并非真的毒药。
所以,喜莲虽已在蒲桃之中下了毒,那蒲桃里头也没毒。
可是,云嫔让喜莲拿的那枚银针,却是真正的有毒之物。
喜莲哪里又能想到,云嫔真正做了手脚的地方,是压根儿没人注意到的银针呢。
喜莲下毒是真,可却未能想到,自己忠心耿耿服侍的主子,不过是将自己当成草芥罢了。
这云嫔,便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