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填了第一铲土,我们这才动手,一刻不停歇,只想赶紧完事,逃离这种氛围。
直到面前堆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崭新坟堆,我们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荒天野地,草长莺飞,冷风吹的我们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黄毛爷爷的坟也是崭新的,只不过看起来要“红火”的多,上面插满了柳树枝和花圈。而吉吉的新坟那么的干净、突兀,黄毛连纸钱都没有烧。
没有到处飞舞的烟灰,没有花花绿绿。
除了风声,没有一点声响。
我们还穿着黑西装白衬衣,只不过把艳色的领带扔了,任风灌进领口。
四个人,两座一大一小的崭新坟堆,像是一场静默的黑白电影。
本来到此,我们应该磕个头,可是同是黑发人,又不知该不该磕,于是我们都看着黄毛。
黄毛一直盯着新坟,伫立良久,直到天上飘下了丝丝细雨,落在人的脸上痒痒的。
黄毛抬头看了一下阴沉的天空,喃喃道:“走吧……”
声音像是一个老迈的人,沙哑,沧桑,听的人想哭。
麦季最忍不住泪水,走上去抱住黄毛就开始痛哭,哭的像个孩子,抽噎不止,也像是把对吉吉的愧疚都哭了出来。
我想到了孙鱼儿,想着她是否又接到了下一个任务,是不是也像之前那几次一样求生无门,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原来我连怎么找她都不知道。
黄毛拍了拍麦季的肩膀,然后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们四个勾肩搭背的回到了黄毛家。
院里的一层血泥已经别黄毛爹铲了个干净,整个院子几乎下沉了十公分。
黄毛坐下之后也不跟我们气,强笑道:“家里太简陋了,知道你们住着也不舒服,待会儿我去找个三马子把你们送到城里。”
我左右看了看麦季和贺江,他们两个显然不放心,于是我道:“也不用三马子了,院里不是有两辆二八大梁吗,你俩一人一辆骑到城里未必比三马子慢。我留在这里两天……”
以黄毛家现在的情况,恐怕连三马子都借不着,除非用钱买,也太浪费,买来了也得黄毛开着给我们送走,让他离开这么久,单独留二老在家实在难令人放心。
他们二人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我就又道:“别说了,我没有工作,你俩还有工作呢,何况我家也是村里的,多少住的惯。”
“不用,不用……”
黄毛冲我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你留这儿干什么?”
我看着他道:“我就想欣赏一下风景行不行?”
他们三人都不再说话,喝了几碗水后,麦季和贺江拉着我躲到一边嘱咐了半天才和二老道别,骑上二八就走了。
虽然远,但是路并不难记,基本上沿着一条路走就好,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和黄毛站在村口目送着他们二人走远,才往回返。
“你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走在前面的黄毛说道,“我真的没事……”
“不用说了。”我摇摇头道:“我是怕你自己看不好二老。”
黄毛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道:“谢谢。”
“真谢我就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
黄毛也停了下来,背对着我道:“是阎今昔的人……”
我心里一突,喃喃道:“果然如此……之前我就提醒你让你小心,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现在动手。”
黄毛慢慢转过身来,一屁股坐下一旁的大石头上,低着头道:“生门的人也警告过我,甚至说可以为我开绿色通道,让我一家人全部搬进生门的势力范围……”
我一愣,看来黄毛一直和生门保持着联系。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皱眉道。
黄毛捏着自己的手指,好一会儿才道:“得到生门的保护,就意味着我将变成生门的人……”
我呆呆的道:“也就是说,和墨镜男孙鱼儿五金他们一样?”
黄毛点头道:“大同小异……我本来已经考虑好了,打算结完婚就带着他们去生门……”
我皱着眉头坐在黄毛身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真像黄毛所说,和墨镜男三人的工作或者任务大同小异,那么黄毛死无全尸几乎是早晚的事儿。
考虑一个星期,真不算什么。
说实话,我早已经预料到黄毛可能永远脱不开这个圈子,但是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我忍不住问道:“生门到底是干什么的?和阎今昔所在的组织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正式加入生门,你是无法得知的,否则代价就是死。”黄毛扣着乌黑的指甲缝道:“而阎今昔所在的组织也是一样的规矩,我虽然被阎今昔招为徒弟,但是也并不是真正的成员,当时他对我百依百顺,可唯独涉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讳莫如深。”
黄毛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虽然也许黄毛已经知道,但是出于保护我,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
“你有什么打算?”我道。
黄毛突然站起来,淡淡的道:“不要阻拦我,你知道,我没有选择。”
我默默的站起来,跟着他往家走去,一句话也不再说。
是我,我也没有选择。
和生门合作,或者谈不上合作,只是被生门利用。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条路。
以黄毛一己之力恐怕连阎今昔的组织的门都摸不到,黄毛自然没有疯到要和阎今昔的整个组织做对,听他的语气,说的是阎今昔的人,而不是阎今昔的组织,那么黄毛十有八九知道是哪几个人下的手。可是连组织的门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找不到该组织的人了。
无论如何,黄毛已经没了回头路,就算黄毛不去找对方,对方早晚要对黄毛以及黄毛爹娘下手。
我突然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台词,冤冤相报何时了。
真的没办了结。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有些害怕,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我。
回到黄毛家里,我赶紧催促他去找生门的人,或者马上带着二老直奔生门算了。
面对这些人,黄毛还好,可是二老可防不胜防,极有可能下一秒不知道怎么就……就遭到了暗害。
黄毛自然知道此,这也是他今天就操办葬礼的原因。
昨天黄毛已经给生门打过了电话,生门的人说今天来接的人就到,估计用不了多久。
果然,天还没黑,远远的就听见一串狂暴的发动机低吼声。
我和黄毛刚走到家门口,三辆刚硬的越野车就到了我们眼前,屁股后面卷着一条长长的土龙。
每辆车上都下来了两个人,全部一身休闲的打扮,没一个我认识的,令我有些失望。
“王先生请上车。”
其中一人走到黄毛身旁,略一躬身不冷不热的道。
黄毛的爹娘似乎也早有了心理准备,慢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身无长物,直接上了一辆车。
黄毛这才和我上了一辆车。
三辆车一路颠簸,到了城镇之后,黄毛叫了停车,让人把我放下。
我知道就算黄毛不让我下车,生门的人也不可能将我带进生门,于是看了黄毛一眼只对他说了一句不要关机,就下了车。
一下车我的眼圈就红了,迅速远去的车辆在我眼中变得模糊。
我知道我说不要关机是一句废话,该关机,他还是会关机。
我甚至想到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们将处在两条永不相交的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他走这一条路。
我看着飘着阴雨的天空,内心只有愤怒,上苍为什么对黄毛如此不公?为什么?
我下车下的利索,只是怕越逗留越痛苦。
几经周折,我终于回了石门,于是迫不及待的给黄毛去了电话。
果然已经关机,只有冰冷的机器语言。
此刻我却一点气也生不起来,只是在心中冲黄毛道:操,老子只是想找你要一下孙鱼儿的联系方式。
我在心里念叨完,突然有一丝莫名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去,至少应该跟着黄毛到最后一刻,确定他真的进了生门,大不了再戴一次头罩。
贺江和麦季不停的私聊我,问我黄毛的情况怎么样,让我一定要看好黄毛和二老,省得他们想不开,两人很有默契的说应该有两人留下来,这样可以白天黑夜两班倒。
我让他们放宽心,有事儿会立刻通知他们的。
我也不想再在石门待,处理了石门的事情就回了老家。
老妈一听我要常住,立刻要赶我去工作,直到我掏出一沓子钱说中了彩票,让她去找老爸玩,她才兴高采烈的把小卖铺交给了我,自己拖着箱子就出门了,似乎等这一天很久了。
没几天我就把小卖铺的生意搞的一团糟,骂跑了好几个乡亲,又搞混了几次进货的帐,于是我只能敲着二郎腿躺在铺子里的躺椅上看着电视,感受着这小卖铺老板的枯燥生活。
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从任嚣墓里拿一两样东西出来,那可真就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