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寨,这是一个山寨,而且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远离世俗。
但这并不代表它所处的位置荒无人烟——虽然的确热闹不到哪去,因为那里是中华北方的大戈壁,尽管如此,那里还是有些科考队还有驴友会经过。
那么为什么那么多年来它都从来没有被人发现呢?
只因为这个山寨建在海市蜃楼当中。
可能会有人说,海市蜃楼分明是幻象,怎么可能成为建筑的落脚点呢?
如果那个山寨也是海市蜃楼的一部分——同样是幻象的话,不就解释了这一点吗?
桃源寨的创始者便是一个精通幻术的方士,所谓幻术,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大成者令幻术成真不在话下,超级大成者,更是能令现实化为幻觉。
所谓桃源寨,便是此等法术筑成的成果。
但其实,这个地方的存在,也是有它的意义的。一个方士绝不会毫无缘由去做某件事,修道之人总是拥有着目的性。
传说中,天地之间曾经集力之精华,化出一只异兽。和其他天地异兽不同的是,这只异兽不讨厌人气,也不拘泥于天渊。
由于它出生时通体雪白、像一个人类的婴儿,所以得名婴兽。
但兽终究是兽,一旦接近人类,就会引发事端——习性不同,还有本质不同,人类、异兽两种天之骄子似乎水火不容。
在大乱人界之后,婴兽被方士们收服,并由那位幻术大能负责封印。
这就是桃源寨的用处。
只可惜,这些都是历史了。方士传承的遗失、还有桃源寨人们受到外界改变的因素,导致了婴兽被轻视。
终于有一天,婴兽突破了封锁,大闹桃源寨,那日电闪雷鸣,寨子岌岌可危。但在千钧一发之际,数位道长由那代天师带领着,围攻婴兽。
正如同当初的方士一般,他们付出了数人死亡的代价,但仍旧杀不死婴兽,只能将它继续封印在桃源寨。
只可惜,在婴兽被封印前的那一刻,它用尽力量使自己散尽在天地间,并且化为无形的诅咒,诅咒桃源寨的每一个村民。
这个诅咒没有让寨里民不聊生,也没有让众人伤病缠身,更没有使寨子绝后。
但是寨子每几代人之中,定然会出现一个婴兽的转世附体。
第一次的时候,寨子的人没有防备,那个孩子长大之后,有一天像是发了疯一般在村里到处杀人,最后被制服,然后在他的话语之间猜到了是婴兽在作祟。
最后他被杀了。
只是当天,又有一个诡异的婴儿来到这个寨子里。
……
久而久之,人们发现了婴兽出现的征兆——新生儿父母双亡,可以说,是这个婴兽附体的孩子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本来桃源寨人口众多,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却是越来越少,到最后更是要到外界去拉拢些人住来寨中。
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不能杀死那个被诅咒的孩子,这只会导致婴兽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让寨子里人心惶惶,不得一日安宁。
于是那一天,那个被选中的孩子被抓了起来,然后栓到了后山的小路上。
这是个女孩,很不幸,出生的时候父母双亡。也很显然,她就是婴兽。
对待她,没有人带有怜悯,村民们带着想要杀死她的目光,让她远离了村寨。
一个婴儿,要如何活下来呢?
这是村民需要考虑的问题,既要抛弃她,又不能让她死,这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毕竟她死了,诅咒就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于是寨里的那个无儿无女的范老头子便成为了村民们“拥戴”“公平选举”产生的看护人,说白了就是来给婴兽送点吃的什么的。
要说一个老头子,带孩子定然是不行,不过婴兽生命力顽强,倒也不需要太过于照顾,只需要有食物。
但是啊……
人终究是人,与动物的差异,除了会使用工具之外,还有复杂到极致的感情。
毕竟照顾一个婴儿几年,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真的有人能毫不动情,将她看作一只野兽吗?
其实就算是养一只猫狗,这么多年下来,也应该有深厚的感情。
……
这一年,婴兽六岁,已经是个女孩了。
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只婴兽是不一样的,因为她并不是被婴兽吞噬意识的存在,而是被寄生的存在。
她更接近于人类,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婴兽。
有时候,她就会想,自己为什么会被所有人抛弃,为什么每天都在这里坐着?
那一天,她看着悬崖,突然有种跳下去的冲动。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死,她只是想知道下面拥有着怎样不同的风景。
那一天,她的确这么做了,站在悬崖边,感受着阳光与昆虫的鸣叫、微风与山谷的啸声。然后放松身体,慢慢倒下去。
只是在身体完全沉落的那一瞬间,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那是一只粗糙但有力、僵直但温暖的手,范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悬崖上方,他老脸通红,似乎是刚刚经过剧烈的运动。
的确,对于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来说,一个箭步窜过来,然后抓住一个自由落体的女孩,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把女孩拉了上来。
也是那一天,女孩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要学习说话写字。
范爷爷理解她的意思,便用自己并不充实的知识,开始教起了中文。
女孩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练习写“爷爷”两个字。
一星期后,女孩叫出了一声爷爷,并且将一张发黄的布递给了范爷爷。
上面写着“爷爷”两个字,十分工整,还画了很多花草作为点缀。
范爷爷笑了,像个孩子一样,满脸的褶子都聚集在一起。
他老了。
……
那一年,婴兽七岁。
范爷爷生病了,她从另一个送饭的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她很慌张,慌张到不知如何去做。
但她是婴兽,脑子之中有着很多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所以那一天,她失踪了。
所有的人都很慌张,当然,他们可不是因为女孩的失踪而慌张,他们只是害怕婴兽突然失踪而已。
全寨子的人都出动,在大雨之中寻找了足足半天,最后在山沟中找到了她。
她被淋的通透,手上却护着很多奇特的草药,她尝试着跟寨子的人解释,那些是药,能够治病的药。
但是她被无视了,那些药草像是垃圾一样被扔掉,然后她也粗暴地拖回到原本住的地方。
婴兽一般在八岁完全觉醒。
寨子的人终于在这里立下一棵封印柱,用两根粗大的铁链锁住了婴兽,防止她跑掉,对寨子里的人不利。
……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范爷爷再也没有来过,婴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爷爷不来了?
她想要出去——终于有一天,她碰到了机会。
那是傍晚,一个穿着与寨子完全不符的人进入了后山,而且还被锯齿草划伤。
婴兽急忙凑了上去,表示自己能够提供帮助。
当然,现在的婴兽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纯真了,她想要骗这个人,只要自己能出去,她不在乎这些。
在闲聊之中,婴兽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那个青年,但是唯独隐瞒了自己是婴兽这一点。
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故事听起来似乎有些感人,那个青年的智商也并没有到达无法被骗的地步。
所以,他去拔那根封印柱了。
尽管在最后一秒,他似乎反应过来不对劲,但为时已晚。婴兽握住了他的双手,强行将封印柱拔起。
那一瞬间,她动了嗜血的念头,她想要杀死这个人——只有杀人,才能减轻她现在嗜血的欲望。
但是那一刻,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动作。
一只拥有着琉璃般瞳孔的黑猫出现在夜幕中,它那样平静,浑身散发着炽烈的妖气,磅礴而令人心悸。
问题是,这种气息,婴兽很熟悉。
还记得很久以前,它曾经惹过一个人——或者说根本不是人,因为她被对方一招击败。
是的,对决时,虚空中冒出一朵紫罗兰,然后将她重重围住,她输的就是如此彻底。
这只猫身上的气息和那个人很像,所以她怕了。
于是她跑了。
除了害怕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她很期待,那就是见到自己的爷爷。
只不过,当她看到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草屋,然后嗅着味道,在寨子外面的墓堆之中找到范爷爷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
对啊,人类是有寿命的。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吧?
可是婴兽呢?
无穷的寿命,不死的身躯。
她越发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不是错误,而是不同。
只因为与人类不同,所以才会被歧视。
愤怒。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起——是的,她是婴兽,但是从前却没有愤怒过,因为她是她。
这一次,她真的愤怒了。
带着漫天的乌云,电闪雷鸣,出现在桃源寨的上空。
那一刻,她是婴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