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被外派到山区支教，她出了事我都不知道。”莫为叙述起这件事之后声音就开始趋于平静，说起妹妹在当年的遭遇，也并没有多大的情感起伏，也许是心死了所以才能这样接受。
“周蕾做了什么事？她把视频交给莫简了？”林翎的联想力本就十分出色，如今听莫为讲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推测到了一些，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她多多少少能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对，她找到我妹妹，把视频交给了她，然后向我妹妹道了歉，说自己作为老师没有保护好学生。可我宁可她没有做这些事，我妹妹那么骄傲的人，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又怎么肯善罢甘休，可她只是一个学生，无权无势，怎么对付有权有势的钟家。所以她只能赌，赌自己的同学多少还有一些良心，所以她约她们在三峰山见面，只是希望找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林翎皱眉，这几个姑娘约哪里不好，偏偏要约在山上。
“事情当然谈不下来，钟静夕说着说着脾气就上来了，她直接把我妹妹推下了山崖。”
说到这里，莫为的语气里充满了悲哀与讽刺。
“她们都还只是孩子，谁相信她们会做出取人性命的事情来，所以在她们报了案之后所有人都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是我妹妹莫简失足坠崖，当时连我自己都信了，我急匆匆地从外地赶回来，只来得及去认领我妹妹几乎摔地面目全非的尸首。”
林翎知道，如果莫为认定失足就是妹妹过世的真相，就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悲剧。
“如果不是在明大里遇到了周蕾，又无意中听到那三个人在星沉湖边说起这件事情，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妹妹死地那么冤，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策划着要报仇，我妹妹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那三个人能活得这么逍遥。”
莫为终于开始激动起来，妹妹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因此对那三个人的恨意也就越发地强烈。
“周蕾在我妹妹死后就离开了那个该死的高中去读博士，毕业了之后这才到明大工作。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有意识地避开我，那时我还以为是因为妹妹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让她对我也有了偏见就没有在意。可那一天，我去校友林里挂牌子，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就立刻去找了周蕾。”
“周蕾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她们杀了我的妹妹，我也要她们死。”
“为什么利用‘游戏’的传说杀人？”林翎听莫为叙述到此，当年的事也了解了大半，下面要问的，就该是与这个案子直接相关的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我在杀了钟静夕之后，下意识地就刻了那个单词，也许是林羽的那篇小说给我的印象太深刻。”
莫为耸了耸肩，继续道，“这件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我也不是什么专业的人，不管做的再怎么干净最后都会被你们抓住，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在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向你们自首。”
“那出现在新田径场的人为什么不是你而是周蕾？”
“那天她来找我，说要替我顶罪，如果她在你们面前下手杀了人，你们就会认定凶手就是她。说实话当时有些心动了呢，所以就让她去了，我知道你早晚会想起林羽小说里的细节，所以我就先放掉了你们停在外面的车的轮胎气。”
莫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稍稍变了变，可林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她知道他又在说谎。
“还有要问的么？所有我在这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莫为看着林翎，他知道瞒不过这位从美国回来的高材生，可有些事情他不能说。
林翎听懂了他说那句话的意思，于是站起身，刚想离开，莫为却又开了口，“跟案子无关的事情你就不想问了么？比如我为什么会去会议室袭击你们的组长。”
林翎转过身看他，笑了笑，说，“这件事与案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从我私人的角度上来看，我也不想知道你与组长有什么恩怨。”
撂下这句话，林翎本想直接离开审讯室，却被莫为的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莫为没有看林翎，他只是看着面前的那一面玻璃，他知道，夏延宁一定站在玻璃的那一端看着审讯室的状况。
他说，“我只是想看看，林羽口中能让你们兄妹翻脸多年不联系的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和夏延宁一起在监控室监控状况的人听到莫为的这句话，都下意识地去看他们的组长。可夏延宁听到这句话倒是没有一点意外的反应，只是看着审讯室里沉默地站在原地的林翎，眉头皱了皱，然后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最终当林翎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夏延宁早已不见了踪影。郑晓岚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南寻微走上去接过林翎手里的审讯记录本，却听见林翎悄悄地和她说，“这些记录定罪是足够了，可我总觉得他还有事情没有说出来。”
“你觉得和林羽有关？”南寻微也有这种感觉，虽说莫为交代的这些事前后逻辑的确可以连得起来，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照他的性子，要为妹妹报仇，绝不可能假借周蕾之手，他没有亲自去第三个案发现场，一定还有别的问题。”林翎面色凝重地再度看向在审讯室里安安静静的莫为，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在这一座审讯室里，他断是不会再说出任何东西。
这边两个女孩子还在说着悄悄话，那边郑晓岚已经挂了电话，然后招呼着监控室里这一帮个忙个地组员，说，“这件案子结束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晚上都按时下班，他在小南国请大家吃饭。”
戚智方宇这几个神经大条的大男孩当先就欢呼了起来，林翎还在向着莫为和林羽的事情，虽然听到了郑姐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南寻微见林翎不说话，便也只是对着几个大男孩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拉着林翎离开了审讯室。
直到回到座位上，林翎还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南寻微担心她的状况，因此状似大大咧咧地在她面前伸手晃了晃，吸引她的注意力。
“林翎，咱们这案子都结束了，等明天下班我们去看电影吧。《神奇动物去哪里》，这可是JK罗琳的新作啊。你想想我们读硕士的时候，一个晚上看完了哈利波特系列的所有电影。”
可南寻微一向玩不过林翎，刚被唤回神智的林姑娘一手整理着自己还放在总部来不及收拾的心理，一边说，“这电影我在美国的时候早就看完了，你呀，约晚了。要不要我告诉你剧情，你也别去看了，一个人去看多伤心。”
“林翎！”南寻微倒是没料到自己的这位室友去了美帝几年就变得比当年更伶牙俐齿，更反应迅速，当即就装作要去掐她的样子开始跟她玩闹，林翎一边躲着，一边求饶。
林翎光顾着躲南寻微的魔爪，因此一个没注意就撞在了刚走进办公室的戚智的身上。戚智倒是没被撞出什么问题来，倒是林翎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地上倒去，南寻微见状去拉她已经来不及，倒是戚智反应迅速，在她腰上托了一把扶住了她。
林翎站直了之后，对着戚智笑了笑，带着一丝尴尬与谢意。戚智也笑了笑，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气。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戚智阿寻你们两个陪林姑娘去住的地方，先把行李放了，然后直接过去小南国吧。我们几个留下来整理案卷资料之后直接过去。”郑晓岚带着方宇和宋继英跟在戚智的身后，戚智被林翎这么一阻，倒是也把他们干脆地挡在了办公室的外面。
戚智一听郑姐下了命令，马上把林翎的行李拿在手里，拿了车钥匙，甩了甩头发，说，“那走吧，让我们提前下班，这待遇可不多。”
林翎还有些迟疑，南寻微直接拉了她就走，还不忘招呼戚智跟上。
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里间办公室的百叶窗露出了一道缝隙，夏延宁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若是可以，他宁可是自己送林翎回家，而不愿假手于人。
他还记得那一天在明大新田径场之外的寒风中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记得她平静地说想见见她的女朋友的模样。
她的平静与不在意，原本就是他所求，可是他看到她眼底的冷光，听到她情急之下叫出的那一声“老师”，还是会想上前去抱抱她。
他希望她能一直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所以他选择让她远离自己。可他知道，如今让林翎不开心的所有事，反而都与他有关。
他与她，多年来，都在进退维谷。可事到如今，他们都已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