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常?”
温云沐听到这三个字,仿佛吃了大力金刚丸,一下就从病榻上惊坐而起。
叶垂云端着药碗,腾出一只手,一指头将她又戳了回去。
“躺好,喝药。”
“哦。”
这几日叶垂云似乎是闲的没事干,日日都耗在青云观,比白虹更像个贴身丫鬟,日也陪夜也陪。
温云沐委婉地道:“殿下可以找两个婢子来——”
叶垂云抬眼,反问:“找谁,你的人全都被封在了院里,都是病人,谁伺候谁?”
“那可以从你府里,或者阿荆——”
碍于叶垂云飞刀似的眼神,温云沐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坏处是不方便,好处是可以随时听到最新的消息。
比如,陈林的背后竟然站着林家。
温云沐说起之前秦氏构陷赵姨娘和温云秀的案子,当时也是陈林利用权势在案情未查清时,就将赵姨娘下了狱,若不是叶垂云出手相助,那次温云沐几乎要回不来了。
难道说,太后示好叶垂云,只是假意迷惑?
比起叶辰澜和叶垂云,温云沐又多了几分顾虑,她想起林家的幼子林景云,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林太常的孩子,还是说,也是要占巢的鸠?
“此事甚是蹊跷。”叶辰澜想不明白,太后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叶垂云的,林太常大张旗鼓认了温云秀做义女,便是林家的投名状,明明白白和晋王做了切割。
陈林若是由林家支持,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
而且,陈林与秦氏勾结在前,林家投诚在后,难道说林家反水,而陈林却还是暗中投了晋王?
”陈林之前怎么样,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之后怎么样。”
叶垂云将药碗放在桌上,伸手递了颗话梅给温云沐,伺候得又细致又自然,但正事也没落下,“追捕徐闻,陈林表现得如何?”
“这么久都没找到人,我们的眼线也被杀了,我们都找不到,陈林找不到也正常,并不能说明他有问题。”
听到这里,叶垂云虽然不动声色,但温云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快。
之前故意放徐闻一马,当然是想把徐闻放出去做饵,结果鱼还没上钩,饵已经不见了。
“院主倒是提供了一个地方,我打算——”
“让阿荆去。”叶垂云冷冷打断了他,“你的人不中用。”
“是。”
“世子,当日我让阿荆投毒,让那些与徐闻有关联的人自己浮出水面,其中就有林夫人,她曾经来找过徐闻,可那时候林家已经结束对凌霜书院的捐助了。”
“你的意思是,林夫人私下和徐闻有交集?”
“对,若是寻常捐助,由内眷打理,林太常不知情也理所应当,可如若像院主所说,是结党,那么林太常岂会不知?何况在林家认云秀为义女的时候,林家就结束了捐助,说明林太常已经放弃了之前为晋王所培养的棋子,照理说,结束捐助,内眷就没有什么理由与徐闻往来了,而林夫人还来找徐闻,说明他们之间有未了之事。”
温云沐边思考边道:“以秦氏、刘氏为例,徐闻通过给她们毒药来到达控制内宅的目的,那么林夫人很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搞不好林夫人也有把柄被徐闻握在手上,林太常与他们突然割席,导致林夫人难以脱身,所以——”
“林家其实并不知道有一条毒蛇,盘踞在他们院中。”叶垂云接口道。
“是。”
叶垂云挥挥手打发叶辰澜出去,把温云沐扶着躺下,天太热,为她换了条薄被,他细致地把被子盖在温云沐腰间,拉平了,甚至连个褶子都没有。
“你早知道林家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只让白虹送名单给我?”
温云沐欲言又止,毕竟事关林家隐私。
“沐姐儿,林家的事不能不处理,我不能容许我的船上有漏水的洞,否则我们一船人都有危险。”
上一世,她自己便是最大的漏洞,船沉身死,都是因她而起。
“徐闻与秦氏、刘氏都有私情,按世子说的,姓刘的先生和徐闻是一伙的,也有风流官司,所以他们这种不要脸的做法,很可能是控制内宅的手段。”
“林家最小的孩子六岁有余,而林家资助领凌霜书院已近十年了。”叶垂云叹气,“便真有什么,那也是林家的事,要林家自己定夺。”
“可是林景云,稚子是无辜的啊!”
“他的母亲不无辜。”叶垂云冷道。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我才没说,想着若林景云真的不是林太常的孩子,还能想个办法,救他一命。”
他们之间类似的谈话有过一次,之前叶垂云曾敲打过她,但这一次,他只握着她的手,声音轻柔地道:“沐姐儿,你已经救过他一次了,之前在林府,他刺伤了你,如果不是你为他求情,我和你哥哥断然不会就这么轻轻放过的。”
”可他没什么错。”
“有些人出生便是罪。”叶垂云神色晦暗,一双眼里蕴着风暴,像不停涌动着的旋涡。
“比如我,出生就是我的罪。”叶垂云淡淡地道。
太后宫里有棵楸树,是太后最喜欢的一棵树,叶垂云每每同她见面,十有八九是坐在树边的楸叶亭。
“哀家宫里新制了些果子,你尝尝。”太后替叶垂云夹一筷子,她这一辈子,都在和光同尘,人多了,人心自然也就多了,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
”哀家要谢谢你,你有心。”
林太后长身而起,人老了就觉得孤单,对后辈愈发亲厚,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资源,让脱颖而出的后辈站在塔尖,前提就是血亲不可乱。
”林家虽大,但治家很严,我那弟弟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景云是他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后宅里手段百出,的确有时看顾不到,疏忽也在所难免,殿下能示警,是没把林家当外人,何况——”林太后又替叶垂云添了盏茶,“你让我留景云一条性命,是你仁厚。”
叶垂云不做声,他和太后都是历经风浪之人,斩草除根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深知一时宽宥会导致后患无穷,他亲自说情留林景云一命,太后嘴上说着仁厚,也许心里会认为他心慈手软。
“殿下,林景云与你并无瓜葛,何况他还刺伤了温侯的嫡长女、你的意中人——温云沐,你替林景云求情,是全了她的心愿吗?”
叶垂云矢口否认,“她对此一无所知。”
太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只是——”叶垂云轻轻道:“感怀身世,同命相连,仅此而已。”
“殿下,此话大不敬,日后不可再提了。”
太后话落,只冲着叶垂云举起茶盏,“哀家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