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住心神，专一地用亮翅式不断拍击扑到我们身前的食人鱼。
其实经过我们先前的一番杀戮，水中的食人鱼少了很多，扑击之势也减弱了，不像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数十只、数百只一齐扑过来。
眼下一次纵上来的鱼儿也就一二十只，频率大概一两秒钟一次，我一个人倒也能应付下来。
只是《五禽戏》中鹤戏最注重轻灵，力道偏柔，我现在拍打下的食人鱼大半都没有死，只是被拍晕了，在水下缓过气后又重新扑了上来；加上其他地方的食人鱼也在不断汇聚过来，由此形成源源不断的食人鱼生力军。
如此以来，我相当于在一个逼仄的空间和整个水域的食人鱼打起了消耗战，人力有时而尽，我如何耗得过这满池的鱼？
“给你用。”白衣女子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她把手中的太阿神剑递到我面前。
我微微一愣，道：“这把剑你在昏迷的时候都紧紧握着，它对你来说应该很宝贵吧，现在把它借给我用，你不怕我拿了神剑跑咯？”
我帮她算计道：“要知道我现在真气尚余小半，凭借此剑的锋锐完全可以独自离去找出口脱身的，就犯不着在这里活活耗死了。”
白衣女子冷声道：“去留随意!”
随后她也不待我接剑，倒提剑柄，挽出一个剑花，把剑插在脚下石头上，又闭眼调息去了。
我们脚下这块凸起的石头连着石壁，刚好够站两个人，她这一剑直接插在我脚边，可把我吓了一跳，左腿差点就软了。
我拔起长剑，同时暗自决定，以后绝对不和这个性情冷淡的姑娘说一点玩笑话。
有如此利剑，正好解决了我拍不死食人鱼的尴尬问题，虽然我从来没有学过剑术，但以剑代掌，运使亮翅式也能防的滴水不漏。
就像切水果游戏一样，敢跳上来的鱼一个不漏都被我削成两段，被切后的食人鱼片哗啦啦的又掉进水里。
……
不知道挥剑挥了多久，我感觉手臂已经麻木了，真气早就耗尽，此刻完全靠惯性和肌肉本身的力量运剑。我和白衣女子身上都沾满了斑斑点点的鱼血，腥臭无比。
真不知道鲛人在这鱼池中养了多少条食人鱼，完全杀之不尽，密密麻麻的鱼尸早已铺满了水面，活着的食人鱼在大快朵颐同伴的尸体，同时水中还在连续不断地跳出鱼来攻击我们。
我感觉我已经挥不动剑了，偶尔有食人鱼突破我的防线，在我或者白衣女子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白衣女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息，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
是的，她内伤太重，怕是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甚至可能有内出血！简简单单的运气调息，恐怕连阻止伤势恶化都做不到。
我看她被突破防线的食人鱼从手臂上扯下一块肉都毫无反应，不由心下一惊，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可是我已经没力气侧转身体去试她有无气息了，只是通过一掌一剑惯性地做着防御。
难道这就面临绝境了吗？
可惜我这个人偶师学道的时间太短了，又一味儿冲击境界，术法并没有学到什么，不然制作百十个人偶往这里一放，哪还由得这些食人鱼群殴我？
还有墨灵、张斌，也只是两条杂鱼而已，竟然把我逼到这个境地！等我学全了云海岚的人偶奇术，回来虐死你们！
还有…
就在我陷入幻觉，胡思乱想之际，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我顿时像打瞌睡被惊醒了一样，使劲睁眼看去，原来是白衣女子。
她接过我手中的剑，柔声说道：“我来替你！”
说罢便站到前面，挥剑斜削上挑，金色剑光此时又显现出来，直接在我俩面前形成一幕金色剑网；道道剑气纵横，连尚在水里游动的鱼儿都被斩碎。
好个彪悍的妞儿，只是这么快就调息好了？
反正没死就好！
我见她防守无碍，便后退半步让出空间，没办法退太多了，位置太窄，脚后跟已经顶到石壁了。身子依靠在石壁上慢慢调息采气，同时按摩无比酸痛的双臂和手掌。
也就一根烟的时间，我身体恢复了一些，精神头也好一点了，白衣女子依然在快速地编织剑网，身前的金线密密麻麻；发出的金色剑气也似乎愈来愈急，愈来愈强，此刻已直直纵横到两三丈远，水面上血花翻舞，大片大片的鱼尸浮上来。
我们的面前已成剑之真空，血之地狱！
我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以筑基层次的修为，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真气，势必会透支功体，伤及本源。
我站直身体，正要问是否需要协助，却突然见她猛地擎剑向天，剑身金光耀眼，几乎凝实；随后她吃力地向前方水面一剑劈下，大到占满眼前空间的金色月牙形剑气倏地飞出，带着身前那张密密麻麻的金色剑网，直扑向前方水域。
一时间静寂无声。
白衣女子静静地临水站立，我却看得痴了，虽然这里没有光线，但她身前的水面却布满了金色光华，水下是密密麻麻的金线驰骋交错，如同游曳的鱼，如同飞梭的影，映照着这个女子的绝代芳华，直欲羽化飞仙而去！
轰隆！
一声巨响！
大片的水浪不断地升腾起来，接天连地！
积郁在水里的太阿剑气经过短暂的压抑，得到升华，继而爆发，终于震的这整片水域沸腾起来，大批大批的食人鱼死去，随着一片片的水幕落下，而我俩衣衫尽湿。
就在我目眩神驰之际，白衣女子竟然身子一晃，突然倒下，眼看就要落进水里，我赶紧伸手揽过她的腰，把她抱入怀中，只见她口中的鲜血不要命地流出来。
“喂，你醒醒啊？”
我慌忙唤她，她这是透支了功体，加之又身受重伤，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睡过去，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看她面色苍白如雪，紧闭双眼没有反应，我赶忙把自己刚刚恢复的一点真气从后背心渡到她体内，然后她体内真气十分紊乱，我的境界修为又比她低了一层，真气竟然渡不进去！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勉强灌注真气试图梳理她的经脉，这时她幽幽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谢——谢。”
我苦笑道：“应该是我说谢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轻轻摇了摇头，浅笑道：“还死不了……”
我微微一愣，情不自禁地说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何必一直冷着脸呢——额——”
她神色一黯，冰冷的气质又重新回到她身上，使劲推开我，自己吃力地倚靠在石壁上。
我自知失言，也不好说什么，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我见她始终不言，知道等她主动开口是不现实的，于是我便说道：“不知这水中还有没有食人鱼，我们休息一下，便去寻找出口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闭目调息。
本来我是想独自先去找到出口，再回来接引她的，但看到她的身体状况，万一还有食人鱼过来，她一个人恐怕就危险了，还是稍微休息下再去。
我正要活动下腿脚，感觉站了有半天了，腿发麻，这时远处水面突然又波动起来，混乱很快逼近我们这边。
是食人鱼又来了，它们在水面上抢食同伴的尸体，逐渐靠近我们。
这水池中究竟有多少食人鱼啊，怎么就杀不尽呢？
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过想想也是，白衣女子刚才豁命一击就算再威猛也不能覆盖所有水域，金色剑气再锋锐也到不了深水区，那里肯定也有食人鱼，最后都被这附近的血气所吸引，纷纷过来就食了。
白衣女子勉强站起，想要再次出剑，只是刚把剑提起，就痛哼一声，嘴角沁出血来，剑也斜撑在地上。
她实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刚才只不过是在勉力强撑罢了。
我侧身挡在她前面，背对她说道：“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她微闭着眼，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做的够多了吗……”
我猜她不是在跟我说话，这个女孩很倔强、不服输，身上好似背着沉重的负担。其他都市女孩在她这个年龄，都应该在无忧无虑的上着大学，好好享受生活，而不是孤影只剑闯入海底，与鬼王门、张家这种黑暗势力争斗。
这样说来，她做的太多了。
这时，已经有几条食人鱼嗅到了生人的气息，急不可耐地从水里跳出来，我挥掌把它们狠狠拍进水里。
她在身后突然拍了我一下，我回过头去，见她双眸灿若明星，轻启朱唇道：“这把剑给你用吧，或许……或许……你能走出这里。”
她嘴角这时又流出血来，眸子也黯淡下来，“不要管我了，趁着……还有力气，带着这把剑离开这里，请好好珍惜它……它……它是我的宿命！”
我接过太阿剑，看她缓缓放下手，单薄的身躯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我若就此携剑走了，或许能保全性命；而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就要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孤独地死去。
罢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没有丹心，也照不了汗青，但求无愧本心吧。
我往前走了一步，双脚踩在石头边沿，扶她慢慢蹲坐下来，轻声说道：“你好好睡一觉，或许一觉醒了，就发现食人鱼没有了——嗯，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她望着我，眸子又燃起星星亮光，抿嘴微微笑道：“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宋婧涵。”
“我叫凌青云。”
我转过身，一振长剑，静静等待食人鱼更猛烈的进攻。
“凌青云，谢谢你……”她在身后轻轻说道，声音渐渐低微，直到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