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刀驾着马车,马车里坐的是桑桑和二丫,三人一路,去了清河村。
“大夫,我父亲怎么样?”
桑桑起身,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来,欲塞给那二丫的父亲,可那男人却跟见了什么鬼怪似的直摇头,“不可不可,大夫我们家没有钱的...”
桑桑转身塞到了二丫的手里,嘱咐道,“虽看着严重,不过就是常时间吃不饱。做的活计又太重,日久更深,便落下病根儿了的缘故...且不用担心,多多养护休息,再多吃些油水补补,就能好了。”
二丫眼底泛光,可赵老三却一下失去希望般的丧气,喃喃道,“说的简单,不干活儿哪里有钱,老婆受不得苦跟人家跑了,我不干活,难道叫二丫上街要饭不成?”
看着自己才不过半人高的小女儿,赵老三唉声叹气了起来。
“父亲你别担心,我找到工作了,一个月有一两呢!”
那赵老三只当是自己女儿安慰自己苦笑,“你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谁肯要你?”
“我说的是真的!就是这个姐姐要雇我呢!以后父亲你可以安心在家休养了,养家的事情就让我来扛!”
二丫挺直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又努力的拍拍自己的胸脯。
赵老三看向桑桑和她身边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独臂大汉,虽说这天黑了,屋子里闯进来了两个不熟识的人,赵老三反倒一点不害怕。
他今儿个躺在破榻上,瞧见一只肥老鼠钻进了屋子,遛了一圈儿就又从正门走了。
老鼠都看不上的地方,谁能看得上?
再瞧这两人的穿衣打扮和气度谈吐,便知道也是那正经人家的。
“是真的,你且放心。我是城里赵俞药馆的掌柜的姓俞名桑,我身边的这位是药馆里的掣药先生霍安平,二丫在我那儿不过做些简单洒扫的活计,一月工钱一两银子,一日包两餐,一肉两素,管饱,一个月可以告假三日,你可同意?”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叫赵老三既惊讶又感动,想他老老实实一辈子,老婆又跑了,身子又垮了,本以为要丢下二丫撒手人寰,却没想到有这样的机遇,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她这个月的工钱。”
她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燃到底的一盏破灯下面。
光虽暗,可落在赵老三的眼里,确是比那天边的月亮还要亮。
“二丫扶我起身,我要跪谢掌柜的和掣药先生!”
二丫正要上前,却被桑桑轻轻抓住手臂,随后道,“你不必感激我们,二丫付出劳动,我付给她工钱,原没有谁欠谁的,这银子可不是白送的,而是二丫的工钱提前预支了...二丫你记住了,这个月可就没有工钱拿喽,可别跟着我屁股后再要!”
她的语调轻松,叫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赵老三也笑了起来,他嘴笨,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神确实热热的,一直看着他们两个。
“今儿个太晚就不折腾了,二丫明日去馆里拿药,允你照顾你父亲几日,等到他好些了,你再去药馆。”
“赵先生,留步就是。”
赵老三忙冲二丫指挥,“快去送送二位贵人!快去!”
见那两人走了,赵老三不见来日之光、行将就木的身体忽然涌入一股力量,叫他通体都舒畅起来,一时之间竟有七分的力气回流!
握着手里的一两银子,一个大男人泪眼凄凄。
“这回我们二丫有救了!真是天不灭我们父女啊!”
及至二人乘车一路回城,桑桑打开车帘,看想外面明亮高悬的月亮。
从小到大,好像什么都变了,可这月亮还是这般明亮。
“霍大哥,你看今晚的月,亮不亮?”
霍刀一手勒马绳,听着她的话,回过头去看她。
清辉朦胧若纱,铺在她亦如明月动人的面庞之上,既有少女的清纯,又多成熟的优雅,明明是一幅生动多意趣的长长画卷,叫人看不尽,永远沉浸。
有风吹来,她微微眯眼,像极了悬挂树梢的下弦。
她在看月亮。
他亦然。
马车一路无虞,霍刀一直耳闻着黑夜的动静,直到那马车走远了,埋伏在高大榆树上的几个黑衣人才现身。
“老大,你怎么不动手啊?”
“对啊!收了银子不动手,这事咱们怎么和人家马老板交代?再说,咱们乌蛇帮还混不混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为首的老大扯下黑挡面,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丑怖至极,稍微一变换表情,眼皮下的皮肤就不停的痉挛,瞧着跟那恶鬼再生一般。
“你们懂什么?没看见前面坐着赶车的那个?他可是个不好惹的,就咱们十几个全上,都不一定能怎么着他!”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人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大哥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我可是号称夜里千,看的明明白白的,那汉子虽精壮,却是个断臂的!咱们一齐上了,难道还能吃亏不成?”
袁三立冷哼一声,“若是他不是断臂,五十个都不在话下!”
瞧他端正坐态,持马姿势,还有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和满身的杀气...
袁三立是当过兵的,一眼就瞧出此人必然出身行伍,且地位不低。
他只想转些银子糊口,可并不想招惹下什么他不能惹的人,丢了小命可就不值得了。
见兄弟们还在嘁嘁喳喳的不服,袁三立一脚踹过去,“都他娘的把银子吐出来!明天送回去!”
几人听了顿时一阵惨叫。
翌日清晨,桑桑才到药馆,就见到了在阶下等的小二丫。
“我先给你配药,你且自己转转看罢。”
说完也不管她,只安心的按照药单子上配起药来。
二丫从小就没有母亲教导,虽长着女孩面容,行动却似个愣小子似的,可是父亲教过,是不能随便乱动.乱看的,只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看着。
等桑桑配完了药,一抬头,见二丫已经近在眼前,笑道,“你倒是个乖巧的,不错...喏,这是你父亲的药,回去熬了罢。”
二丫接过,“掌柜的,药钱多少。”
桑桑一笑,摸摸她的头,却感到有些扎手,“算在你下个月的工钱里就是了。”
“这个...够吗?”
二丫摊开手心,是昨晚她留下的那一两银子。
“是你父亲说的?”
二丫摇摇头,“不,是我的想法。掌柜的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剩下的再难,总要我和父亲一起度过的,不然下一次再没人帮我,我们还是不行的。”
桑桑不禁有些震惊。
穷人家的孩子成熟的让人心酸,她说的话虽然简单,可却从小就知道要自强。
她恍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和余妈相依为命的日子,不觉触动情肠,润湿了眼眶。
“好,你等着,”她收了那一两银子,扣了药钱,又将零钱递给了二丫。
二丫走之前,桑桑递给她两个小包裹,一个里面装的是一个小的旧药罐子,她昨个看了,她家连药罐子都没有,正巧她这有几个不用的,挑了个给她用正好。
另一个是衣裳,千帆现在长高了些,有些衣服穿不得了,扔了可惜,她便昨个挑了些,给二丫穿正好。
见着二丫终于顶着头平顺的头发,再也不扎人的辫子,乐颠颠儿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