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上一次见桑无忧,二人几乎未曾说过话。
只见她与沈卿司缠缠绵绵的,就以为她也是那以色侍人、妖媚惑主的贱婢,却不想这次与她一见加之言谈,发现她是个说话直白性情爽利的主儿,对她的厌恶,这也就去了三分。
离她这么近,宋晚晚又止不住打量,见桑无忧的脸上白皙不说,皮肤几近毫无瑕疵,面容也生得流畅宛如天成,心中也感慨其容貌的确不俗。
怪不得能迷住沈卿司那个煞鬼!
“我已是有婚约的人了,岂能跟那俏寡妇似的,做朝三暮四、令人不齿之事?哼、白白让人笑掉了牙!”
无忧一怔。
知道宋晚晚口中的婚约是指的顾叶初。
虽心有千秋,面上含水不露,道,“你且放心就是,王爷与你本是一对璧人、珠联璧合,定成好姻缘。”
宋晚晚也愣了一下,她本是来冲她讨要说法儿的,此刻却忽然听她祝福之语,先前儿累积的正房气一下偃旗息鼓了起来,可仍旧有些气不过,只不过声音却小了许多,“你莫要当我是那不识人的傻瓜,我瞧着,他与你,好像是有点藕断丝连的...”
“姑娘误会,我与摄政王不过几面之缘,不过是王爷心善,看我父母双亡又过得潦倒,略发善心罢了。”
见她面上仍存疑惑,无忧暗自捏了捏手心,道,“姑娘也不想想,堂堂王爷之尊,又岂会看上一个身份卑微、身子又不干净的小通房?说出去,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姑娘...”
碧果望着无忧,见姑娘脸色虽还镇定,眼底却有自卑之意,顿时心疼不已。
宋晚晚这才有些得意的笑了出来,娇慢地点点头,“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既然你这样的识趣儿,那本姑娘也好心提点提点你——”
她迈着十分轻巧的步子坐在雕花黄木椅上,悠悠道,“别看如今你风光无限,不仅青云城的官员,就连王志那个太监头子和摄政王都屈尊,来你一个小小婢女的洗尘宴,不过看的都是侯爷的面子!而侯爷不过就是因着你几分容貌喜欢罢了,若是哪一日你红颜老去,又或者又更入侯爷眼的新人一至,你就什么也不是了!下场,可怜的嘞!”
“今日大家夫人、‘夫人’地唤你,不过是给沈侯面子,谁会把你真正的看成沈侯的正牌夫人?那才是个傻子呢!你可千万要明白,沈侯万千之尊,断然是不会娶你的,若他真心待你,怎么到如今你连个妾也没混上?人家有正牌的夫人要嫁进来的,不过耍你一耍,当个玩意儿!”
宋晚晚话说得狠厉,却见那人没有丝毫被拆穿的跳脚与怒气,反倒十分诚恳地听着自己的话语,不时的还点着头。
心中不得不腹诽起来,适才还与自己剑拔弩张的女人,此刻听了她咒她的话,怎么会这么老实?
宋晚晚虽在家中是嫡女,又有母家高贵身份保着,可正因她直来直往、少有花心肠子,也没少吃府里三个庶女的暗亏,不得不机警起来。
“你这般,可是在嘲讽与我?”
“不,我觉得你说的,十分有道理。”
无忧叹口气,“话虽不中听,却都是最实打实的,无忧在此多谢姑娘的一番纯言肺腑...”
宋晚晚见她又正式地朝自己行了个礼,反倒有些身子发痒的不适应了。
“左右你还年轻,多攒些钱财傍身才是要紧,省得以后人财两空!...对了,不该有的想法,不该惦记的人,从此都断了罢!”
“断了,断了,是早早该断了...”
“今日听姑娘一席话,实在是有些醍醐灌顶之感,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绝不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幻梦,多谢姑娘的提醒。”
比及宋晚晚和婢女都走了以后,这小室里只余她主仆二人。
“姑娘又何苦说那样的话,来轻践自己?她宋晚晚本也不配来质问姑娘,她是个什么人,却来给姑娘脸色瞧?咱们侯府的人,还轮不到她来管!”
“姑娘是该回禀侯爷,再或是摄政王也可!姑娘与摄政王不过是挚友,从未越雷池半步,好让他们都看清楚,这娇贵的太师嫡女是如何的愚蠢善妒!”
无忧知道碧果是为自己好,只是她无意在这上面争执,有更重要的事情还等着她。
她说这些,原是叫自己清楚些罢了。
有些梦,她本不该做。
就像有些人,既走散了,就再也不能相聚。
就算再眷恋,既知那不可能之事,她打断骨头,也会分个清楚。
为着他,也为着自己。
比及回了筵席,沈卿司已然薄醉,拉着她的手腕,一个个地去与那些他的同僚攀谈,话语间总也离不开自己。
“本侯与夫人对大人一见如故,改天定登门拜访!”
......
“先生说得不错正合本侯之意,本侯夫人却是可称之为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不是谬赞不是谬赞!哈哈哈哈!”
.....
“本侯的夫人,不仅容色出众,最难得的,还有一颗济世之心!遇见她,乃是本侯之幸!”
......
他是醉了。
无忧望着他。
说的都是些什么醉话,人家根本不愿意听。
那些人表面笑着恭着,眼底的不屑与傲慢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可他们就是厉害。
违心的趋炎附势,个个都凑上前来,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地。
甚至还有青云城状元出身的,为她写了不下五首诗,再填一长赋,将她比作仙子下凡,贫苦不忘初心。真不愧是状元之才,写出这样胡诌的大赋来,叫她看着那故事缥缈仙气又曲折荡气,才知那些骗人眼泪的大赋,可能都是这样胡诌出来的。
有那擅长作画的,当场也为她做起画来,那画到了沈卿司手里,他连赞三句“大好”,就拉着那官儿,又为自己和她画作一处。
画中两人执手,共穿红衣,犹如一对新人。
沈卿司言笑晏晏地望着她,而她,淡淡然望向前方含着笑。
沈卿司提笔落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不记得自己笑或是没笑,只是看着画作上的二人,也不由愣愣地出了会儿神。
三更时分,万家灯火落。
十里长街,沈府明若晓。
纷纷扰扰世间过,马蹄踏过浅水窝,
原是外面不知何时,已然落了细雨丝丝。
众人酒兴、诗兴大过,个个都面红唇暖,摇摇晃晃地踏上玉撵,不见疾苦,归巢富贵窝。
尽管宴会已结束了,沈卿司却好似还未从那通天的欢愉中醒来,握着无忧的肩膀不肯撒开,滚热的胸膛一直贴着她的额头,醉意熏熏,“桑桑,你可开心?”
这是他专为她办的宴席。
千金万金如流水,他都不曾在乎。
她只想让她开心。
只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她的。
“这回...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偷走了...”
不知头尾地说完这一句,沈卿司就倒在了她的身上,幸亏身边还有随时伺候的小厮和婢女,见状忙上前扶住沈卿司。
这一夜的鼎盛,终是落了幕。
及至第二日沈卿司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睁眼的时候,却见着个仙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榻上,等他醒来。
“娇娇...”他的嗓音几近宿醉后的沙哑,“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