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一曲,胜过人间一世。
无忧浸在那曲中故事里,时而泪洒,时而欢愉。
一曲听罢,方觉愁肠百结。
今日的曲子是《报母恩》,直唱的无忧心头发酸,久久不能回神儿。
戏尽了,本是高朋满座的四周,已独独留了她一人。
无忧也并不多问,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又留给小二几文的赏钱就出了门,临行前还不忘问问明日的曲目是什么。
听了明日的曲目是极为热闹的《三打白骨精》,点点头便去了。
往常人流不息的葳蕤轩此刻门可罗雀,老板正立在一侧,瑟瑟发抖。
他只是个做生意的,虽然在京城也有些门路,可与眼前人一比,他的靠山就成了一坨烂泥。
平宁侯的势力与手段,天下谁人不知?
除了最上面的那一位,当今恐怕还没有人能与其媲美。
高贵一跺脚,便是他们底下人的一场地震。
往常他这儿也会碰到些个朝廷里的人来,不过都是为了从他这拔些油水丰一丰自己,他向来是从不吝啬的。
可眼前的这一位,他便是将身家富贵悉数奉上,人家都看不上一眼,此刻他绝不敢造次。
“侯爷尽可吩咐!小的鞍前马后,绝无怨言,擎等侯爷表下!”
沈卿司近日归来,二黄那儿趁他前些日子不在,又归拢梳理了不少人到自己的仗下,逐渐起了势。
若非顾忌着京里的那一位,他早早的就将此二人杀之而后快。
“你这儿,可有多少戏子?”上者高座明堂,冷言问道。
有佳人奉茶于前,乃是葳蕤轩的头牌名叫卿慧,年岁不大,生的却极好。
她向来眼高于顶,见过男子无数,却独独从未见过如此气派又威仪的男人,只消望一眼,心就已经起了涟漪。
若说,她能得了他的宠,可不就是飞了天去做成了那真凤凰?
凭她一幅天生花朵似的容貌,还未有不折腰的男子。
卿慧娉婷着腰身,行走间,红裙下的鞋尖儿半露不漏的含羞带怯,鬓边一缕乌发倾斜,独居风情。
及至到了他跟前儿,故作个绊子,往那人身上摔去...
臆想而来的英雄救美未见,她连沈卿司的边儿都未沾上。
那人身边的侍卫比他还要快上一步,一把捏住了卿慧的颈子,三步并两步的就将她推后,狠狠抵在了朱漆红柱上威慑,“侯爷的身也敢近?不要命了!”
那侍卫说完,猛然从腰间抽出刀剑,比住她的咽喉。
卿慧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吓得腿软脚软涕泪横流,“...侯、侯爷饶命啊!小女子不过仰慕侯爷威风才一时间昏了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求求侯爷饶我的命去罢!”
那老板也被吓得跪倒在地,却连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怕只一句,祸及己身。
那人吹一口气,自己就能魂飞湮灭。
“回侯爷,小的、小的养的戏子不过三十四个,还有七八个未养成的,余下有六个是从青衫班底里随用的,按次数给银钱...此外,就再也没有了!”
话尽,“当啷”一声,眼前多了个箱子。
“本侯买你所有的戏子,数数看,可够?”
那上人的话无波无澜,老板的身子都吓得软透了,“够了!够了!侯爷将人带走就是!”
“让你数就数,哪里这么多话!”
被那嗜血一般的近卫一吓,他又出了浑身的虚汗,连打开箱子的手都颤抖不已,愣是解了三四次,才将那未上锁的箱子打开。
里面,是金灿灿的黄金。
足足有约八百两之多。
这些戏子本就是他自己从小养的,买断籍契、请师调教、衣食住行等等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两黄金,眼前这一箱子的黄金,是他几乎这辈子都赚不到的。
“够了够了!侯爷可尽数带走!”
老板一个眼神儿,手下连忙将厚厚一叠的籍契和卖身契都交了出来,不敢有一点儿隐瞒。
比及沈卿司带走了他的戏子,老板和卿慧都瘫倒在地。
两人双眸一对,都觉有死里逃生之感。
可眼见着这一满箱子的黄金灿灿,又觉得,是天降横财。
“丫头,咱们拿着这钱回老家罢!这些钱财够咱们爷俩儿花一辈子了,再也不受这些人的闲气!”
京城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各个都有背后撑腰,他们生意人最是难做,找的靠山不大,要钱的时候全都是狮子大开口。
一年下来,半数以上的营业就都平白孝敬给人家了。
那卿慧此前还有着嫁入高门的妾室梦,如今被沈卿司身边的近侍一吓,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找个老实疼老婆的汉子嫁了,平平静静地安稳渡过此生便是最好了。
再不浑去想些不着调的了。
自此,葳蕤轩没过几日便兑了出去,关了门,父女二人不见了去向。
可很快,以前的葳蕤轩旁,又长出来个玉净亭,干的还是一样的勾当,这且都是后话。
话分两头。
无忧回到府邸前,又与碧果去那摊子前吃了海鲜线面,真是又香又美。
又在那椅上呆坐了一会儿,看着人来人往,瞧着属于别人的故事,脑海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头逐渐下去,她也觉得困乏了,才打道回府。
推门而入的时候,见沈卿司斜靠在她的榻上,二人都未言语。
自从二人上次吵架后,已是半月都未曾说过话。
“还要和爷闹上多久,才肯罢休?”
朝廷里的事让他头疼,却仍旧不及她的事。
朝廷里的千头万绪总有个解决的法子,他手下有人又有兵,有钱又有人,尽管有任何的变数和新动向,他都能因时而动。
可他到如今,都想不明白,她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要说,他与她同床共枕次数也很多了,只要他有时间,几乎都与她是同一处的,可是自己却越来越不懂她了。
桑桑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是,他承认,起先对她动了心思完全是因为她的容貌那般楚楚动人。
可后面,他越来越看不懂她,却越来越离不开她。
或许正是她不与世俗相一致的言论与处事,才更叫他着迷。
所有人都是怕他的,无论是外人、手下,就是他自己的亲人,大母、二弟、小妹,沈卿司知道,他们心底都是害怕自己的。
可他的桑桑不怕她,虽总是忤逆他,有时候气的他几乎要吐血,可在他心里,她越来越与其他人不同。
这也是为何,他一次次的打破自己的底线,去讨好她。
这世上只有一人,值得他的讨好与低三下四。
“可还生气呢?爷不叫你去了,就当那件事翻页过了,还不成?”
他见她不搭理,自己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的身上,温柔道,“这些天你要去哪儿爷阻拦过?自由得比鸟儿还要宽阔些,这样的日子不就是你得意的?”
无忧没回他,可冷着的脸子算是微微放松了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