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钟暮鼓,星河耿耿。
抬手一洒汗水,虽然汗水浸湿手上的伤口里的软肉很痛,可总算是收拾了个干净。
她连午时的餐饭都没有赶上,此时肚子饿得敲起鼓来。
抬脚,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下人的餐房。
“咦,这人好臭啊!”
“这不是无忧姑娘吗?几日不见,怎么成这模样了?”
“不过她看起来,好可怜...”
“可怜什么?得罪主子还不是自讨苦吃!活该啊!”
她微微抬起头,略过那些扰人的话语,直奔餐桌。
空空荡荡。
只有桌子上,放的一个窝头。
她眼神一亮,快速抓起放入口中!
是,馊的。
她微停咀嚼,管事的上前笑着看好戏,“怎么,无忧姑娘,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吗?”他讥讽道,“有馊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她眨了眨眼,驱走那些没用的湿意。
取了个碗盏,舀了碗冷水,端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他们越是笑,她越是要装作淡定无伤的样子,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将自己武装成五感尽失的模样。
入口的馊馒头,叫她一再皱紧了眉头。
忽然一口,叫她差点呕出!
她攥紧手心,狠狠咽下!
又将一整碗的冷水下肚,才压下些那排山倒海的恶心。
轻拭嘴角两下,在众人探究的目色中,大步走了出去。
踏出门的一瞬间,眼圈还是不可抑止地红了。
她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被沈卿司这样的羞辱,要被这些人捉弄看好戏!
自问她从小到大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总是尽自己全力去帮助别人。
她要的,一直很简单。
躺在破榻上,那个小小的馊窝头在空荡荡的胃里翻江倒海地闹腾,肚子一时间胀痛不已!
额上淌出豆大的汗水,她咬紧牙齿,身子渐渐蜷缩。
夜半。
她忽然捂着胸口奔了出去!
扶着那颗老柳树,呕了起来。
除了那点窝头渣子,就只呕出些酸水来,虽然肚子还是空的,但是却不那么疼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逞能,吃了那个馊了的窝头。冲动之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回去的路上,夏夜嗖嗖吹来清凉,叫她睡意全无。
左右探看,都已经无人了。
她警惕着蹑手蹑脚去了厨房。
餐堂没有吃的,厨房里能没有吗?
他们巴不得想让自己死?
那不能够!
她不仅不死,还要活得比谁都坚强!
休想打倒她!
厨房的东西真的很多,她个个都翻了过去,除了生蔬菜一类,竟然让她发现了今晚才卤好的牛肉!
此刻正泡在卤坛子里,打开的瞬间,喷香入肺!
她上下滚动喉咙!
用笊篱捞出里面最大的一块,清清手,按到菜板上切成小片,又撒上几片新鲜的香菜,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搬过个小凳子,独自吃了起来。
入口的一瞬,几乎叫她想哭!
这厨子的手艺真是不错,她从未吃过如此香甜软糯的牛肉!
边吃边哭,边哭边吃。
“桑无忧,你哭是因为这牛肉太好吃了对不对?”
她抽泣着拭去眼角的泪水,一沉气,将那最大的一片牛肉塞进了嘴里!
一整块将近两斤的牛肉叫她独自吃了个溜光干净。
她又打开坛子,数了数里面还有七八块,为防止明日还是没吃的,她拿了个大碗,又捞出一大块儿,偷偷摸摸地藏在了柴房的最里面的柴火堆里。
做完这些事,她没有回去。
抓了一大把的土,昂首挺胸地回了厨房。
掀开坛子。
微微一笑。
“敢叫我吃馊地?那你们就去吃土罢!”
那一大把的土全都掉进了卤坛里,她又拿棍子搅动,叫那把土全都均匀地溶解进了汤里,沾在了每一块牛肉上。
保证一口一硌牙!
扔下东西,这才出了门。
如今她吃饱喝足,心情也十分不错,见远处似有人影闪动,忙躲在了大柱子后面。
等那人走了,她才探出身子,走了出去。
月色下,湖水波光粼粼。
一件件衣服洒落,直至未着寸缕。
脚踝、小腿、膝盖...
她缓缓入了湖水,湖水不太冷,将她忙活几日的脏臭,都涤洗了个干净。
“啊...好舒服。”
她的手,清洁了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分。
深夜无人的侯府湖水中,她一人,尽情享受难得的人世宁静。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样的一瞬间?
任何想作弄自己的人,她都会努力地不让他们得逞,既然躲不开、跳不掉,那就学会面对,学会苦中作乐。
总也不能去死不是?
她不会走那条最懦弱的路。
便是死,她也要死得不那么无声无息。
穿上那脏衣,她还是忍不住地嗅了嗅衣裳。
好臭。
可此时也没有什么可换洗的,今晚能吃饱又洗了个澡,不是一件值得欢欣的事情吗?
她就是要做那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破了的伤口会结痂,磨破的手指会长茧子,吃不饱,她可以自己找东西吃,当下逃不脱,并不代表她永远逃不开她的身边!
桑无忧,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只要我还留着这条命,我永不屈服!
收拾好自己,她绕过沈府巡府人的眼线,偷偷回了屋子。
盖好棉被,心中一片坚定,一阖眸,便睡了过去。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
这些她所受的苦,总有人要还的。
盖好棉被,心中一片坚定,一阖眸,便睡了过去,一枕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