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倒霉沾上了沈卿司,三天两头的身上就带着伤,见府医赵鹊先生的面也一日一日的多了起来。
及至到如今,她和赵老先生已经算是熟识了。
赵鹊白髯飘兮仙风道骨,行医问药一辈子,无儿无女,却和她很投缘。
实在是她很好学又很会哄人。
每次他一来,她便拿出个小本本,上面都是她看医书累积下来的疑惑。
偏生他又是个爱解惑答疑的,见着这样好学的,哪有不喜欢的?
再来,就是她三天两头的就送他绝版医书来,这才是打动他的最绝杀招!
这不,她以满箱的孤本医书为礼,终于换得赵老先生心甘情愿地收了她为徒弟,又将自己一辈子的学识经验,皆倾囊相授。
他无儿无女,又嫌麻烦,就连一个徒弟都没收,眼瞧着自己身子埋进黄土大半截儿了,真叫他这精湛的医术和经验也都悄没声儿地和他一共盖进棺材板里,他还真是不甘心呐!
倒不如全都教给眼前这个小妮子,也算是医术传世、代代有人。
无忧当然乐意去虚心传学,她早就为赵老先生光明磊落的为人和悬壶济世的半生所折服,心中早存了拜师学艺的心思。
此时终于成了赵鹊的徒弟,一口一个师父的,叫得那叫一个热乎!
纵然他的教徒十分严苛,她却没有一分的不耐,只虚心虚心再虚心地好学,医术也日夜飞速提升了起来。
即使是师父不在的时候,她也不偷懒。
“桑桑,二更了...过来...”
沈卿司睡了醒来,见她还坐在那榻上,研究她那几本子破书。
也不知道那几本破书到底是如何叫她这样着迷的。
难道坐在那儿点灯熬油地看书,会比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更舒服?
见她不理他,他索性起身,随意披了一件走了过去,“别看了,明日再看。”
“不行!”
她有些气恼地又将书从他手里夺了回来,嘟囔道,“这医理我还没研究透,明天师父还得考我呢!”
竟连看都不看他,又捧着她那书学去了。
想必那些登科的学子都没她这样的好学!
他微微叹气,也不睡了,抽了本兵书,也在那榻桌的另一侧陪着看了起来。
思及他沈卿司当年一举夺下文武状元双料,那时是勤奋的,却也从来都没有二更之时就起来看书的。
抬眼望。
她似是沉浸了进去,手中的笔,点点划划,蹙着的眉,认真的可爱。
就这么好学?
他无奈一笑,将书一扔,倒在榻上,宠溺地望着...
胸中,一股暖流而过。
忽然想时间就这样静止多好,她就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权势,不用想朝堂,不用想权谋,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心一意的陪着她...
可是他知道。
这样的平凡又宁静的生活,快要到头了。
该回来的东西,也该回来了。
翌日,晨光浮起。
澧朝皇帝薨了的讯息,传遍了京城天下。
无人为之伤悲,因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太子未定的澧朝,到底是哪一位皇子能后成为新帝。
国不能一日无君。
及至当日申时,皇帝大行,三皇子庆王李桢灵前即位,成为了澧朝真正的新皇。
而新皇继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大赏大罚。
罚,过去站队五皇子吴王的朝臣,非杀即流放。
赏,他营帐内的官员与太监,皆受上赏,加官进爵。
而沈卿司,封号如昨,赏赐无数,官至一品太子太傅!
他是澧朝建国以来,第一个如此年轻就身跻一品的人。
威名权势,更甚从前!
无数他曾经失去的,皆双倍奉还于他。
无忧站在门口,见来来往往的宫中人将更富贵于前的物件与荣耀搬进了沈府。
不,应该是叫侯府了。
眼看他高楼落,又见他高楼起。
兜兜转转,他永远是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平宁侯。
而她,仍旧是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什么都没变。
一切都在重复着过去的日子。
那是不是代表,她又要重回过去的痛苦?
那些他曾失去的,正以海水倒灌般的速度向他身上回流。
嘴角抹过一丝算定的微笑。
转身,撞进她那双落寞无助的眼中。
他心头一敲。
正欲追之而去,却被铁林拉住,“侯爷,皇上唤您入宫。”
他终究是没有追那一抹清瘦的背影。
不过因为先帝去世的原因,他并未穿那绛红官袍,而是穿的一身素服。
可此次的素服与之前的素服,已然是天壤之别。
正如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又猛然出现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不在意,他尽在掌握。
可是,她却不能装作看不见,不能装聋作哑地不想未来。
比及沈卿司进宫之时,与新帝身边的王志打了个照面。
“咱家瞧着,这不是沈候吗?啧啧...沈候就是沈候,这招声东击西简直炉火纯青,竟瞒了咱们所有人!咱家实在是敬佩的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啊!”
沈卿司面上浮着笑,却没有一丝温度,“那就劳烦王公公,如何从本侯侯府搬走的东西,就如何给本侯原原本本的送回来,尤其是本侯的那把桦木梨花椅,若磕坏一点儿,本侯可是要找公公来赔的。”
王志笑的像一只老狐狸,“瞧咱家这记性呦!侯爷不提,老奴都要忘了,那日是咱家去的侯府...罗康胜!罗康胜!”
一个小太监忙不迭地跑过来,还没站稳,就受了王志一个抡圆的大巴掌!
“哎呦!公公,奴才犯什么罪了?”
“狗眼不识泰山的无用东西!当初就是你把侯爷的椅子搬走的不是?给侯爷跪下!”
那罗康胜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罪羊,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狠狠地扇起自己的嘴巴。
边扇边骂自己,“是奴才狗眼不识泰山!是奴才不开眼!”
巴掌下手又狠又重,几巴掌下去,嘴角已经带了血。
“既然这般无用,那公公,也不必留着他了。”
王志一愣。
竟没想到,沈卿司竟然这般心狠手辣,他也不过是奉着皇帝的旨意去抄家...
看来当初折辱过他的人,他是一个也不肯放过了。
“公公!不要啊公公!救救我啊!”
只是眼前这人正是红人,也在此次践阼登基中有不世之功,断然是不能得罪。
“来人!将罗康生拉去刑房...打死为止!”
罗康生双目欲裂,“干爹!干爹你不能这样对我!饶命啊!干爹!...”
罗康生已被人拖走,可他的怒吼声言犹在耳。
沈卿司看都未看,踏着雕龙画凤的长廊,往御书房去了。
王志于身后磨牙切齿,“沈卿司甭你得意,早晚,咱家叫你好看!”
可惜了,他才新认的第三十八个新儿子,别的好处倒是没有,唯那舌头一根,灵活之至...
啧啧,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