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有日头的时候还觉得冷,一旦阴天,东风一吹,人穿的又薄,竟比那冬日的风还要刺骨。
碧果因怕姑娘冷,便赶忙去库房处取些炭来,才抱了满满的一盆梨木炭,就见着不远处排着队走过来十几个的小姑娘,个顶个儿的漂亮。
看穿衣打扮的,倒不像是买来做丫鬟的。
可也不像是哪个官家的小姐。
碧果一时猜不到这些人的来历,却也不想去惹事,只想着赶紧让姑娘用上火才是要紧。
领头儿的是梅香,路过她的时候,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儿来。
碧果不愿意惹事儿,想躲过她去。
她抱着炭盆瞧不见脚底下,不妨被梅香伸出来的一只脚狠狠绊了,摔在硬邦邦的石头上。
“啊!”短促的惊叫过后,“好疼...”
膝盖定是破了的,碧果直蜷缩着眉眼,倒在那儿缓息。
炭也掉的到处都是。
梅香冷笑看着地上的碧果,一挑眉,“别以为伺候那丫头你就扬气了,我且告诉你,她的好日子,到头儿了!”
碧果本不想理会,揉揉痛处,低头捡拾溅的到处都是的炭。
“你本就是个奴婢,自己还去伺候一个奴婢,可不嫌丢人吗?”
“枉费你老子娘十月怀胎将你生出来!我瞧你,和那库房外头的那只狗,也没什么分别!”
“你!”
碧果气的双目含泪,她骂自己可以,可是她那个唯一疼她爱她的母亲,又如何招惹了她?
真想奋不顾身的撕烂她那张讨人厌的嘴!
可,思及梅香是老夫人身边儿的。
老夫人向来视姑娘为碍,上次姑娘还在寿安堂受了好大的侮辱。
即使心中再愤怒难过,她还是狠狠咽下委屈,咬着唇瓣,低头安静的捡着炭。
她肯吞下委屈让步,可有人偏偏不让。
梅香心中恨意滔天,绝不肯饶过这得之不易的报复机会。
是,她是奴婢,不敢明着得罪桑无忧那个贱人。
可她如今得的是老祖宗派的活计,为难的又是个不值钱的小丫头碧果,谁还能找到她不成?
若不是桑无忧那个贱人,她那个相好何云盏岂会落得这个地步?
她本也对那何云盏也没有几分真情意,可她当初听了他的甜言蜜语被破了身子,就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
眼见着自己就快到了年纪要放出府的时候,何云盏也说了会八抬大轿把自己娶进门作正妻。
他却败了家。
疯了。
成了个整日游荡在街头巷尾的叫花子。
她也沦为了侯府的一个笑话。
表面都“梅香姐、梅香姐”的叫的亲切,可谁不在背后笑她不知羞耻、竹篮打水?
泡茶的间隙,她亲耳听见飞星同小厮讲她的话。
“破了身子的烂、货,卖到怡红院也不知道值几个铜子儿啊?哈哈哈哈——”
她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女子的名声,已臭不可闻了。
如今虽然仍旧在老夫人那儿当差,可老夫人知道了她的那些事儿,表面没说什么,可她知道,老夫人还是嫌弃她了。
把她从屋子里剔了出来,只做些传话引人的活计儿,再不近身伺候了。
她可是从小长在老祖宗面前的家生子啊!
被人遗弃的时候,连个预兆都没有。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桑无忧!
她咬紧牙关,见她身边伺候的碧果穿的都比她好些,更是恨透了!
对着抱着炭盆起身的碧果又是猛然一推,将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碧果才捡好的煤炭,又乱洒了一地。
“梅香!你别欺人太甚!”
梅香冷哼一声,“瞧我身后的姑娘没?都是老祖宗给侯爷预备的,哪个不比桑无忧那个烂、货清白听话?早晚大爷会弃了她!”
“别说我没好心提醒她,到时候卖到暗场里,还不是千人骑万人艹的婊、子!?”
她骂的极为难听,碧果再忍不得,一拳打在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上!
“啊!——你、你敢打我!?”
梅香感到自己唇上一痛,忙摸过去,果真见了血!
“小贱蹄子,今儿个就让你见见姑奶奶的厉害!”
梅香嘴上一下见了血,牙上也沾满了自己的血,被碧果这么一打,也气急昏了头,冲上前去,和碧果厮打在了一起!
身后的那几个丫头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再说,每一个都是家里寄了厚望送进来的,其中还有几个是小官家正经的庶女,也都丢了脸面来给沈卿司选丫鬟、做通房。
个个都巴不得能靠上平宁侯这艘大船,可保自己仕途、财运无忧。
那群看似年轻、个个都是人精的小姑娘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谁也不肯劝一句,拉一把,只冷漠的,看戏。
早就听说侯爷有一个极为得宠的通房,这才入府第一日就看见她的丫鬟与老夫人的丫鬟动起手来了。
不过一个通房丫鬟,连主子都敢得罪,那她们上位的机会,还会远吗?
几个小姑娘忙摆弄自己精心设计的发髻和最好的钗环,盼以容貌,一举夺下侯爷的之宠呢...
两人打的正是热闹,碧果年纪虽小,个子、力气都不如梅香。
可胜在机警灵巧,左一个躲闪,右一个肘击的,倒是也打了个你来我往。
可毕竟没练过,一下没躲过去,劈头盖脸的拳头就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直至过路的小厮见了,也不上前拉仗,也不劝阻,直忙跑去寿安堂回话去了。
等到消息传到无忧这儿的时候,已是三盏茶之后。
“老夫人要找我?”
无忧冷然一笑,随手扔了手中的医术,“也好,她不找我,我还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