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件事,繁空记在了心里:大儿子八岁那年,隔壁西湖头村有个姓顾的陶艺师傅来问大儿子要不要跟他学手艺。陶艺做的是碗盘之类的东西,在现代,能被称为师傅的都是艺术家级别。
那时候,那位陶艺师傅顾师傅是怎么说的?他说大儿子常跑到他家门口偷看,他见大儿子有兴趣,就让大儿子试了试手,发现大儿子很有天赋。
到了傍晚,繁空总共卖出了六样东西:一套床上的棉被套,三把很精致的扇子,还有两朵珠花。虽然只有棉被套是大件,但赚的钱远远超过一半,特别是扇子和珠花,虽小却利润丰厚,妇女们对这些没见过的新式样特别喜欢。
回家前,繁空去了牛车行,让人给小儿子捎个信,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说了一遍。
出镇时看到卖糖葫芦的,想起第一次给丝柔买糖葫芦时,她没吃完,剩下一半留给娘,繁空立刻掏钱买了一串给方蔷,想了想,又买了一串。
田野间的春风驱散了八月中的微热,感觉十分舒畅。
走到村口时,傍晚的彩霞已经被夜色渐渐覆盖。
“娘。”卫毅松的声音传了过来。
繁空望去,看见大儿子正从村里走出来,见到她就跑过来说:“娘,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看街上还有人,就晚了点收摊。拿着。”繁空把两串糖葫芦递给大儿子:“给你和阿蔷的。”
“娘,我和阿蔷又不是小孩了,您怎么想起给我们买糖葫芦呢?”
“你小时候不是总想吃吗?”原主从不给他买,就算买了也是给二儿子和小儿子。
卫毅松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心里不自觉地酸了起来。
“以后想吃就跟娘说,娘给你买。你就当自己还是个三岁的小孩子。”繁空赶忙开玩笑道:“想撒娇就撒娇,娘依着你。”
卫毅松被逗乐了,心里的不快缓解了不少。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家。
方蔷饭菜已备好,听见丈夫和婆婆的声言,连忙迎上前,岂料丈夫直接递给她一串糖葫芦。
“娘知道你喜欢这口,特意给你买的。”
方蔷望向正于井边打水洗脸洗手的婆婆,再瞅瞅丈夫和自己手上的糖葫芦,有点害羞地说:“肯定是丝柔嘴快乱讲的,这孩子真会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满脸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今晚的餐桌是满月酒剩下的菜,除此之外,方蔷只添了一个素菜。繁空虽然反对浪费,但对于众人吃剩的菜肴,并不太愿意下筷。古代百姓的卫生观念和现代大相径庭,她也不好多言,便舀了点蔬菜汤拌饭吃。
“娘,您咋不吃肉呢?这肉炖得入味的。”方蔷问。
“你们吃吧,我吃点青菜就行。”繁空笑着回应。
“娘,明天开始,让毅松给您送午餐如何?”方蔷提议道,今日中午因满月宴还剩下些菜,便招呼了一群人来共享,也让娘在外简单对付了顿。
“行啊。”繁空想了想,总不能天天外食:“毅松,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想学陶艺。”
“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卫毅松好奇问道。
“你现在还想学吗?”
卫毅松愣了一下,看向母亲,从母亲的眼神中读出了认真。
“农忙已经过去,每天去地里转转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繁空接着说:“家里的事情有阿蔷打理,娘也能搭把手帮忙。”
陶艺,若能学成不仅自给自足,还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方蔷心里不禁有些激动。
“娘,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卫毅松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只要你乐意,尽管去学。你才二十,就算四十、五十,只要你有心学,娘都支持你。”繁空态度非常坚决。
“娘怎么突然说这个,娘,我……学陶艺得从小练起,人家只招小徒弟。”卫毅松说完低头继续吃饭。
听丈夫这么一说,方蔷才恍然大悟,做手艺的大多从小就开始学徒:“娘,如果丝柔他爹去学陶艺,最快也得三四年才有眉目。”这还是往乐观了估计,哪个手艺人不是经过十几载的磨炼呢。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毅松还年轻,老跟土地打交道,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要么毅松跟我学做生意,要么去做他真心想做的事情。田里的活,等咱们有钱了可以雇短工。家里的事,阿蔷就多辛苦点了。”繁空没明说的是,到时候自然会补偿方蔷,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但毅松一旦有了出息,阿蔷的日子自然也会好过。
卫毅松埋头吃饭,不再抬头,闷闷地问:“娘,以前为啥不让去学呢?”现在却又提起来。
这句话里藏着不少委屈,细想也的确委屈,繁空总不能说那时候她还没穿越过来,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吧。
一时间,厨房里静悄悄的。
该说些什么好呢?很多父母在面对难以作答的问题时,常会反问“这有什么好问的”,但繁空不愿回避,有些问题需要正面应对:“毅松,娘以前对你不够好,让你吃了不少苦,受委屈了。”
卫毅松低头凝视着碗中的米饭,眼睛有些湿润。
“只要你还想学陶艺,就放手去做吧。”繁空说。
一旁的方蔷插话:“丝柔他爹,不然你跟着娘学做生意也行,这事儿相对容易上手。”学陶艺至少得三四年,甚至更久,万一学不精通,时间就白白浪费了。
繁空安安静静地吃饭,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是他们夫妻俩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商量着办,不过无论大儿子决定做什么,她都会给予尊重。
卫毅松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心里却像波涛翻滚。他从小热爱陶艺,因为这份热爱,他曾鼓足勇气向母亲提起,并恳求陶艺师傅帮忙劝说母亲。那时,母亲曾说过这样的话:“他命中注定是种田的,学什么陶艺?如果他去学陶艺,家里的农田谁来管?我那二儿子、三儿子,显然也不是干农活的料。”
如今,母亲不仅主动提起这事,还支持他去学习陶艺。卫毅松脑海中回响起母亲不久前的那句话:“毅松,给娘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做一对好母子吧。”是的,母亲变了,再也不会那样否定他,现在的母亲很疼爱他,心中的委屈也因此减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