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空迈进家门那一刻，恰好瞅见小丝柔拎着个小板凳，从大儿媳的房间出来，她另一只小手还提溜着个装满针线的篮子。小家伙把这些东西搁到院子里后，又折返回屋，抱了几件衣服出来，接着就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翻腾起衣服来找破损的地方，开始专注地穿针引线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得不行，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
瞧着小胳膊小腿干这活儿的认真样儿，既逗趣又叫人心生怜爱，繁空心里那个软乎劲儿啊，别提了。别人家同龄的小娃娃还在撒娇卖萌呢，自家丝柔都已经能帮大人的忙了。
卫毅松从厨房迈步出来，见娘亲站在门边，便问道：“娘，二弟和三弟上牛车了吗？”
“上去了，这会儿估计快到镇上了。”繁空见大儿子手里提着篮子，便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打算去万婆婆家买些东西，好去看望外祖。”以前这类事情都是丝柔娘亲操办，这会儿她正忙着给小女儿喂奶，卫毅松就主动承担了起来。
繁空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奶奶，您回来啦？”丝柔抬起头，对着奶奶甜甜一笑。
“咱们丝柔真能干，去了绣坊才不到一个月，回来就能活学活用了。”繁空走到小孙女身旁，看着她缝纫的线走得既稳又直，忍不住夸奖起来。
“等丝柔学会绣好看的花了，就在奶奶的衣服上绣一朵。”
“好，真是个乖孩子。”繁空满脸宠爱地捏了捏丝柔的小脸蛋。
转眼间，上山祭拜的日子就到了。往年，卫毅松和方蔷都会一同前往，但现在方蔷还在坐月子，就没让她参与。
周边几个村子里，过世的人大多安葬在金湾山和独秀山一带，这些山不高，也就两三百米上下，虽然没有修好的石阶，但因常有人行走，路径并不难辨认。
一路上山，周遭能看到不少的坟冢，都是土堆加一块木板碑的简易样式。
原主父母的坟也是如此，不过坟前倒是挺宽敞的，周围还用石头围了一圈，显得颇为整洁。
繁空既然占据了原主的身体，自然也要尽一份孝心，于是她和大儿子一起拔除了坟头上长出的杂草，又让卫毅松挖了些干净的泥土覆盖上去。
接着，她从篮子里取出买来的水果作为供品摆放好。
正当她要燃香时，身后传来了蒙翠姝的声音：“大姐。”
回头望去，只见蒙翠姝、蒙子平，还有原主的姨娘正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过来。
“翠姝。”繁空算是打了个招呼，她料到会遇到，毕竟上坟通常都在早晨。
原主的姨娘见繁空连个正眼都没给她，脸色不太好看。以往，她对这个大外甥女总是诸多不满，而那个总爱巴结她的人，如今竟然完全无视了她，这让心里不由得憋着一股火。
蒙子平还是一如初次见面那样，微微低着头，没说话。
卫毅松则是头一次见到娘的亲戚，见娘亲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他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这位是？”蒙翠姝注意到了卫毅松。
“这是我大儿子，卫毅松。”
“难怪觉得和大姐有几分神似呢。”想到那天大姐提起的小儿子卫天曦，蒙翠姝问：“大姐，你有几个孩子呀？”
“三个。”繁空简短回答，没再多说什么，她递给大儿子三根已点燃的香，轻声说：“拜一拜吧。”
卫毅松一边行礼，一边对那句“难怪和大姐的眉眼有些像”感到惊讶。从来没人说过他和娘长得很像，在他们家里，父亲和二弟、三弟都属于清秀那一挂，娘亲也是相貌出众，而他自己则更高大、健壮一些。
“真是不懂事。”原主的姨娘，老妇人路氏冷哼了一声：“自己父亲的忌日，生了三个儿子却只带来一个，连丈夫都不见踪影。这像话吗？”
“姨婆，我父亲已经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了。”正如小弟所说，这位姨婆确实不太容易应付，而且她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也让卫毅松心里不太舒服。
只有蒙翠姝的脸上显露出悲伤的表情，蒙子平微微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那也该让所有儿子都来上香，那是他们的外祖父，不是外人。”路氏十分看不惯繁空那不受她影响的平静神色，她本该像以往那样在她面前显得难受才对。
“我二弟、三弟他们……”
卫毅松正想解释，就听见母亲说：“毅松，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柏树苗，有的话挖两棵回来，种在这里。”她指了指坟墓前的空地。
卫毅松看了一眼那显得气势凌人的姨婆，担心自己这一走，母亲会被欺负。
“去吧，做好你的事就行了，我在这儿等你。”繁空见大儿子犹豫不前，知道他心里在顾虑什么。
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卫毅松只好去寻找柏树苗。
路氏脸色一变，做好自己的事就好？这岂不是在说她多管闲事？
“大姐，姨娘正在和你说话呢。”蒙翠姝走过来小声提醒。
“这些事情不需要姨娘操心，”繁空望着燃烧了一半的香，按照习俗，香要完全烧完才能离开。对繁空来说，即便没有这样的习俗，她也会等香烧完再走，防火意识是从小培养的：“二十多年没有联系和来往，各自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就可以了，大家像以前一样相处不好吗？”
“你说什么？这是你作为晚辈该有的态度吗？”路氏严厉地说。
用长辈的身份压制人，也得看这长辈是否值得尊敬。路氏除了年龄显示是长辈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原主去尊敬？但繁空还是会给原主几分面子，语气稍轻地说：“如果姨娘心里真有我这个晚辈外甥女，这二十多年来怎么就从不过问一声？两次相见，次次没有好脸色，这次还这样质问我，姨娘到底是为什么对我如此不满？”
路氏皱了皱眉，没想到大外甥女会如此直白地问，不愿多言，只对蒙翠姝二人道：“上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