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尤辛怡再不爽,齐烟也还是凭借多年来与各色顾打交道练就的强大内心忍下了。齐烟说:“那阴差倒挺有自信的嘛。她想谋害我老板,再假扮成她的模样取而代之?”她幸灾乐祸地冷笑道,“呵,她就没想过落败的会是她自己?”
“殷钗自然是想到了。”尤辛怡麻木的面孔有了细微的表情,她勾了勾嘴角,眼底闪现出一丝残忍,“如果她不幸落败身亡。那么你老板是妖女的身份就会被昭告天下,人尽皆知。哪怕她不得好死,也定会让妖女不得好活。”
齐烟脑袋一热,腾得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尤辛怡质问:“你一口一句妖女,究竟是什么意思?阴差到底想对我老板做什么?”
“我拍到了妖女装神弄鬼,不可见人的视频,也已经受殷钗的嘱咐给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只要在晚上八点前没有取消发送,视频就会被传送给各大媒体。”尤辛怡转动脖子环顾,“很快这间诊所就要出名了,包括,你和你老板。”
季归尘拦住齐烟蠢蠢欲动想要揍人的拳头,上前一步,代为发问:“如何才能取消发送?”
“想知道?让妖女把晏然放了,我就告诉你们。”尤辛怡想要拿视频做威胁,换取晏然的自由。
“放了晏兄?”对尤辛怡的说法季归尘很是不解,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种想法。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耐心同她解释道:“无人限制晏兄的自由,不让他离开。得以留在诊所,也是晏兄多年来的希望。”
“我不要听你们的片面之词。你们快让晏然来见我。”尤辛怡铁了心的想要见到晏然,否则拒不配合。
“晏先生来见你了又怎样?我老板曾经驱赶过他又怎样?晏先生还不是依然留在了诊所。”齐烟真是懒得和她废话,想要趁早打破她的想当然。
“妖女迷惑了晏然的心智,他当然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你们快叫晏然出来,我要带他走。我们走得远远的,离妖女远远的,他就能恢复理智了。”殷钗的鬼话成了尤辛怡最后的信念,所以她笃信不疑。
“我很理智。”晏然现身大厅。
看见晏然的第一秒,尤辛怡的泪腺就又开始分泌眼泪。她挤开齐烟与季归尘,扑进晏然怀里。但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晏然的体温,就被晏然扶住双肩,推远了。
向后退一步的功夫,他们已身在天台。尤辛怡不可置信地左右看看,看到左边顿时脚软。她的左手边是距离地面数百尺高的天台边缘,行人车辆变得十分渺小。同样的,天台上的人儿,在行人们的眼里,也微小得引不起任何注意。
“晏然,你怎会变成这样?”尤辛怡眼见着晏然变得与寻常人不同,也拥有了可怕的异能,不禁对妖女心生忌惮。她抓住晏然的胳膊,情绪激动道:“是不是妖女把你变成这样的?是不是她?!”
晏然控制住暴跳的尤辛怡:“辛怡,你冷静一点。”
暖风逐渐抚平了尤辛怡的情绪,两人难得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谈心。晏然从怀中掏出两张银行卡交给尤辛怡。
尤辛怡接过卡片,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一张卡中存的是我这几年的工作所得,给你了。”
“为什么?这些年你只按工作量计薪酬,把公司股份全都分给我与其他高层,已然是吃了大亏。我又怎么能收你的辛苦所得?”
“数日前是我与你用邮件通信,诈了你的钱财。你汇入的款额存在另一张卡中,现在我一并还你。”
“晏然,你说什么?”泪水又从尤辛怡瞪大的眼睛里滚落,她失望道,“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我最信任的人,竟然欺骗了我。”
尤辛怡的眼泪丝毫没有激起晏然的同情,他冷漠道:“你跟踪偷拍我和游儿的事,我早已知晓。你与阴差联络配合的事,我也知晓。第一桩事,是你受好奇心驱使,我不怪你。第二桩事,是你被阴差利用,我也不怪你。但从此往后,我无法再把你当作朋友了。”
“我这么爱你,这么信任你,最后你要因为那个妖女,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我的母亲与诊所里的每个人,他们都用实际行动证明着对我的信任。反倒是口口声声说信任我的你,选择相信了魔鬼。”
“……”尤辛怡哑口无言。
“公司的全部都是你的,我只想要收回而生这个名字。”
“不行!”尤辛怡绝对不会放弃掉公司的名字,她苦心道:“晏然你只是被妖女迷惑,暂时失去了理智。你听我一言,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国外好不好?离是非之地远远的,你很快就会恢复神智了。”
“妖女二字,休要再提了。他人舍身救你,你仍恶语相加。如此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便是你的错了。”听她屡次羞辱游儿,晏然不想再与她多讲,起身道:“我会请律师去与你沟通,而生之名,我势必拿回。”
尤辛怡放开哭声道:“我不要,那是你唯一在乎过我的证明。你给公司起名的时候,心中一定是有我的。否则你为什么要给公司起名而生?油然而生,不正是取自我与你的姓和名吗?”
晏然低头朝她一笑说:“游儿也姓游。”他抛下这话,便先行离开了。
这句戳破了尤辛怡仅剩的幻想的话,反倒止住了尤辛怡的泪水。原来晏然早已与诊所里的妖……那女子相识。她呆呆坐在天台边缘,回顾往昔。回想起种种,突然为看破了的一厢情愿而脸红。她从一开始就注定当不了晏然的爱人,也亲手葬送了与晏然的友情。
齐烟截住从天台回来的晏然,在放他进内室前,她说:“晏先生,那女人说她设置了定时邮件。如果不及时取消发送,那么今晚八点,她所偷拍我老板的视频将被公之于众。刚才你们离开得太快,没能告诉你。你要不要再去同她提一提?”
晏然说:“不必。让她一个人清静一会儿,若八点前她还没有想明白,我自会去删除邮件的。”
“季兄。”晏然走到季归尘面前,摊开手掌,问他讨要自己被复刻的记忆。
季归尘一面说着:“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嘴上不情不愿的,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把制成圆珠的记忆交还给晏然。晏然接过储存了他全部记忆的圆珠,用力捏紧拳头,将其攥成粉末。
“你这是干嘛?”季归尘不懂他为何做出这般举动。
晏然说:“我要把我的全部人生,亲口告诉游儿。”经此一难,晏然再不敢优柔。他再也不要做游弋的影子,而要走到她身前,当她的铠甲才是。
这理由季归尘无法驳斥,他拍拍晏然的肩膀,给予鼓励。
晏然进内室后不久,尤辛怡便也来了。她无视齐烟不友善的眼神,说:“借电脑一用。”删除了那封定时发出的邮件后,她提出想见游弋一面的请求。
齐烟自然是不想她去碍自己老板的眼,可她做不了主,只能说:“等晏先生出来,你问他吧。”
“好。”尤辛怡答应下来,坐回到长椅上发呆。
晏然半跪在床边,将高度降至与游弋平行。他在游弋耳边轻唤:“游儿……”
轻柔的声线在游弋的耳里旋转,引她入了梦境。游弋感觉梦中的自己身体轻盈,漂浮在一条幽暗的河流之上,仿佛与河流融为一体。她不知河流会将她带向何方,又或者她本已经成为了这条河流当中的一滴水。
忽然岸边有人说话,是个声音低柔的男子。游弋侧耳倾听,发觉那男子好似在诉说什么往事。他的往事里不止有他,还有位被他称作游儿的姑娘。
原来也是她的往事。
这段往事如同缺失的拼图,一片一片,填补了游弋记忆中的空白。
“只消踏进游子堂一步,再出去时便会记忆全无。”
“若有断然不能忘记的人呢?”
“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忘怀的。”
“我有。”
游弋曾为了一个她不能忘却的人而留在了游子堂。原来这个人,便是晏然。
两三年后,游婆婆想起游弋初入游子堂时说的话,不禁想要问问她:“你不能忘记那个人的理由是什么?”
“我要同他说谢谢。”
“仅是一句谢谢?”
二八年华的少女眼眸亮晶晶的快速瞥了一眼她的卧房,低头笑得羞涩:“先说谢谢。”她想再说什么,游婆婆就不得而知了。就连少女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心中小鹿跳得正欢,难以思考。
那遥远的心跳传送到了漂浮在幽暗河流上的游弋胸膛。
扑通,扑通。
平静的河流开始起伏,波浪一波高过一波。游弋被那浪头高高托起,又轻轻放下。起伏间,她的思绪渐渐清明。她看见了守候在河岸边到晏然,她踩着浪头靠近晏然。
“晏然。我虽忘了你,却从未忘了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