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阶梯通道中行走着,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分明。曲容与曲桃彼此交握的手,已经渗出微微汗意,但他们谁都没有打算松开。
走到后来,曲桃索性和曲容挤在了一级梯阶上,他将曲容搂在怀中,时而忽然停住不动,时而又猛地向下冲去。饶是曲容也被他一些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惊呼连连。
“你今日是怎么了?”曲容无奈地笑着捶了一下曲桃的肩膀,“平日不见你这般。”
曲桃低头看向她:“吓到你了?”
曲容摇头:“我怎么会吓到。”
曲桃笑了笑:“我就觉得这个梯阶挺好玩的,你看,我们根本不知道会从哪里出去。”曲桃没有说的便是,他完全可以一口气冲到这个梯阶的最底部一截,但现在气氛不错,他便抓紧时机和曲容多处一会儿。“你若是喜欢,以后回去,我也这样。”
“东都可没这样的地方,让你施展。”曲容笑道。
“我可以做一个,一定比这里更有趣。”曲桃胸有成竹。
两人说着话,就见前方出现光亮,这段路的出口已经到了。
曲容道:“小心,慢些走。”因为不知道这个洞口此时到了哪里,若是半山腰,走得太快,一定会摔下去。
曲桃于是放慢了脚步,两人凑到洞口一看,果然这个洞此时已经到了山壁的高处,若是失足摔下去,一定会摔得不轻。
索性他们在下面看到了曲离几人,此时他们正坐在下方的平地上,等着曲容与曲桃。曲离似有所感,抬头向他们这边看来,只见他眼中惊喜一闪而过,随后他站起来向他们挥了挥手,却很谨慎地没有出声。
曲桃见状将曲容搂在身边,手在她的腰肢上紧了紧:“抓好我。”
曲容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了,曲桃便往下跃去,他还花式地在半空往前冲了一截,然后轻轻松松地落在了曲离的面前。
曲离:“……”一点也不想看道阿姊和曲桃在面前秀恩爱。
许天正道:“好了,人到齐了,我们直接去那里吧。”
那里便是一旁甬道的尽头,上次他们折返的地方。
曲桃与曲容这才分开,各自站好。“我们走吧。”曲桃道。
于是一行人便沿着上次的原路走进了山墙上的通道中。
曲桃一路上看到两旁许多空屋,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里空屋这么多,当年肯定住满了人。”龙潜积极地为曲桃讲解。
曲桃回应道:“是的。”
曲容却有些恍惚地又想到了自己当时那个梦境,那时她似乎也身处这其中一间房中,然后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是一个长得既像曲桃,又像童正,甚至还有些像白月与罗珩的少年。
一路无话,他们这次并未再去看两旁房中景象,曲桃似乎也并不感兴趣,大家仿佛都一心向那尽头的金属隔墙走去。
只是到了那间有鼎炉和砌着砖墙的房间,许天正停下了脚步,将曲桃引入那间房中。
曲桃在房中走了两步,看到了墙上那个巨大的鼎炉。他又走到那面砖墙前,轻轻拂过那一块块刻满符文的砖石。虽然他早已听曲容他们描述过这其中的场景,但是亲眼所见,感受似乎又有了些不同,就好像,这一切本该如此,却又不该如此。
“我想你们的猜想没有错,”曲桃说道,“这里应该是用来焚烧尸体的地方。”
曲桃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工匠,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大家更不会怀疑。
这里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曲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大家都无异议,速速离开了这间房。
再往前走,通道便越来越低,越来越窄,在这条路的尽头,意料之中,童续与童正早已等在那面墙前。
他二人席地而坐,见到曲桃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这才站起来。
童续仍然是那副温文有礼的笑容:“诸位好久不见,可让我们久等了。”
许天正道:“你们来此多久了?”
童续想了想:“可能一日,也可能十日,分不清了。但这不重要,既然曲工来了,不如快些上前来试一试,看看能否通过这面墙吧。”
曲桃走上前来,没有理会童续,只是向站在一旁的童正看去。
童正穿着一身严实的黑袍,一只手上缠满了绷带——曲桃知道,那是他那只已经枯黑的手。
“来了。”童正忽然开口。
曲桃无奈一笑:“来了。”
众人皆惊疑不已,因为童正在他们记忆中几乎不曾开过口。
最惊讶的莫过于童续,他和童正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童正都不曾开口,为了让等待不至于太过难熬,一直是他自说自话,
但是曲桃一来,童正居然开口了。果然,果然亲子是与众不同的吗?
童续暗自咬牙,面上仍维持着温和的面具,手掌在身侧悄悄握紧。
他不甘心。
“需要我做什么?”曲桃问道。
童续笑道:“请站到中间来。”他指了指金属墙壁两边圆柱形扶手中间的位置,让曲桃站到这里来。
曲桃也不二话,走到那面墙前,站到了童续指定的位置上。
和上次一样,耳边传来蜂鸣般的微微震动,随后墙面变成了绿色。
童续心中一喜,果然他是可以的!
曲容与许天正等人见状,也微微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担心,这是否就说明,曲桃其实与童正,是有关系的。
“现在,滴两滴血,分别在这两旁的柱形扶手上。”童续道。童正当日所做的一切他都清晰的记得,不会弄错。
童正沉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曲桃抽出腰间匕首,在手指上轻轻一扎,挤出一粒血珠。随后他移动脚步,将血珠分别滴在了两旁的圆柱顶端。
血液顷刻间便被柱体吸收不见踪影。
上次这就是这一步,童正的血似乎没能让这面墙开启。那时墙面溢散出红光,拒绝了他们的进入。
这一次,会不同么?
曲桃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面前的金属墙壁,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何材质。
只听咔哒一声,他的脸被墙面发出的绿色光芒照亮了。
同样的绿光大盛,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笼罩在其中。众人心中皆是一声:“成了。”
这是否意味着,曲桃从此再也无法否定自己与祇山的关系,与童正的关系。
想到这一层,曲容不由得有些担忧:“阿兄,你怎么样?”
曲桃与童正同时向她看来,但曲容的所思所想全在曲桃身上,根本无暇留意童正。
曲桃笑着道:“无事。”
紧接着,墙内传来隆隆声,眼前那面闪着绿光的墙面就在众人面前慢慢虚化,分解,最终成为了一个微微波动的半透明屏障。
曲桃正准备伸手试着穿透眼前这个屏障,就见童正当先一步跨了过去,随后站在屏障的另一端回头看他。
接着是迫不及待的童续,也一步穿了过去。
许天正道:“我们也过去吧。”于是走上前来,和龙氏兄弟一起到了另一端。
接着是曲离,他过去后便和许天正他们站在了一起。
曲桃牵起曲容的手。正欲跨过那道屏障,却被曲容拖住了。
“怎么了?”曲桃问道。
曲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有点不太想过去……”但她却没有理由不过去。
曲桃笑道:“别担心,我和你一起,再说你父母可能就在那边。”
是啊,自己的父母……不能不去寻找。
曲容想着,不由得握紧了曲桃的手,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她心中的直觉正在叫嚣,正在拼力阻拦她迈出的步伐,但是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她太过担忧的假象,她都到了这里,她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前进。
“你和我一起走吧。”曲容道。
“好。”曲桃牵起曲容的手,带她轻松走过了那道半透明的淡绿色屏障。
出现在眼前的是豁然开朗的溶洞。溶洞洞顶十分高,洞底平坦,虽然洞中没有任何采光,但他们却能将洞中一切看得分明。然四周空空如也,没有童善人的秘宝,没有久不相见的父母,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简直就像一个最原始的溶洞,一个最普通的溶洞。但是,却没有人感掉以轻心。他们甚至没有人敢当先迈出一步。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细细打量着四周,想要发现一丝端倪,证明这里的不普通,只除了一个人。
童正似是不耐再等众人的踌躇与小心,径自往洞的中心走去。
等童续发觉时,他已经走出几丈远了。
童续忙追上前拖住童正的手臂:“你去哪?”
童正转过头看向童续,他眸色冷淡,竟让童续心中一凛。但童续怎能轻易放任童正任意而为,且他又不敢跟着童正走,于是只能用力拖住童正道:“你先留在这里,我们商量好后,再一起行动。”
童正看着童续,没有说话,没有一丝表情。童续不明白童正到底如何了,刚想说什么,只觉得手臂一痛,是童正强行将他阻拦的手掰开,紧接着,童正一掌袭来,直把他推回了原处。
虽然不喜童续,但站在一旁的龙氏兄弟仍上前扶了险些摔倒在地的童续一把。
“阿耶!”童续顾不上其他,一把挥开扶他的龙氏兄弟,冲上前想要拦住童正,但童正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了。
“童正!”童续又喊。
童正没有回头,向着他自己的方向往前走去。
龙氏兄弟被童续刚刚推开,自觉好心错付,别人不领情。龙潜站在一旁小声说道:“这不就是去前面看看么,他那么紧张干什么?”
是啊,总要有人去看看虚实。
然而,就在龙潜的话音刚落时,令人惊讶的事情的发生了。
童正居然凭空消失了。
在众人眼前,生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