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许天正他们方才所听到的话没有出入。
这两位，正是之前曲桃所遇两兄弟，龙深与龙潜，如今他们在外仍然是用的化名示人。
曲容瞧那两兄弟生得端正，浓眉大眼看起来似乎透着一股子老实劲儿，正欲开口也自报一下家门，就听许天正道：“在下方弋，这二位是在下的小友，罗玉，”他指向曲容，“罗行。”又指向曲离。
曲容明白了许天正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向那二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曲离道：“二位请坐吧，既然都是来祇山的，相遇也是缘分。这锅中还剩了粥，二位若是不嫌弃，请用。”
龙潜道：“不嫌弃不嫌弃，谢谢！”说完掏出自己行李中随身携带的碗瓢，将剩下的粥汤全部刮舀至自己碗中。
龙深有些汗颜。
龙潜全然不觉，转过头想要于自己阿兄分享：“阿兄你要不要吃？”
龙深摇摇头：“我还不饿，你吃吧。”
“哦。”龙潜也不气，自顾自香香地吃了起来。
龙深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了一些干粮，想要分给许天正他们：“我这里还有些干粮，诸位要不要……”他没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他的干粮卖相是在是太难看了。
曲容险些笑出来。
还是曲离定性好，轻声婉拒了。
龙深脸红红地将干粮收回了行囊中，看着自己那吃得忘我的弟弟，只能尴尬地对众人赔笑了。
“阿兄，他们做的粥太好吃了，为什么你做不出来？”龙潜这时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就差当着他们的面舔碗了。
龙深从善如流：“这样……”于是对许天正他们道，“不知诸位能否将这做粥的秘方告诉我……”
曲容曲离心想，他们就是加水加米一顿乱熬，哪里来的方式。真无法想象这位周深兄做得粥是有多难吃，竟然被自己弟弟嫌弃成这样。
许天正道：“不如明日我们一路吧，我们也是要去祇山山顶的。明日他们再做粥，你可以在一旁看看。”
祇山难以攀登，能够结伴而行自然更好。
龙深与龙潜连连点头，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几人各占一边休息了一夜后，结伴向祇山山顶行去。
路上，曲容向龙氏兄弟问道：“你们为何要取这祇山山顶的泥土呢？”
龙深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透彻宠溺：“我们那个妹妹，想来是要祇山上的土来养她种的花。”
曲离道：“莫非这祇山土有什么特别之处，与别处寻常泥土不同？”
龙深想了想，道：“在我们那，有个传说。说北方有座飞来神山，那山上的泥土，自然也是飞来土。想来因为这个传说，所以才让人觉得它有所不同吧。”
龙潜抓了一把地上泥土道：“这里山石嶙峋，若这土真的有用，这里应该长满了各类草木吧，可你看这里却是草蔓丛生……总之我是看不出分别的。这次取了土带回去，我倒要看看纱女要如何谢我们。”
曲容想，这位纱女，大概就是那位要祇土种花的妹妹了。
这位纱女的两位兄长，虽然口上说着抱怨的话，但却身体力行地爬上了这座山，就为了一捧土，可见对这位妹妹还是十分疼爱的。
“你们的妹妹有你二位兄长，真是她的福气。”曲容笑道。
龙深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族女儿少，她自然是受宠的。”
曲离忽然回过身来，拖了一下曲容的手臂，帮她更省力地往上攀了一段。
曲容会意，连忙说道：“我家二郎也很好。”
曲离不置可否，用鼻子回答：“哼。”
祇山并非高耸如云，山顶被雪。
故而几人花了几个时辰，已经离山顶越来越近。
这其中多亏了龙深龙潜两兄弟，许天正若是没有这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加持，就是拖也拖不上去的。
许天正有别人照看，曲离与曲容自然更好互相扶持，一步一步慢慢攀到了距离顶峰几步之遥之处。
山顶比山下更冷了一些，风也更大。曲容曲离上去找好了便于落脚的地方，便将许天正及龙氏兄弟接应了上来。
几人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就见长空万里，目之所及，一览无余。而此时身边山风烈烈，仿佛欲将人吹得乘风而去，飞去寻那天地尽头。
站在高处，方才真切感受到，天地之广阔，人之渺小。凡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在这巍然不动的天地法则间，有如砂石入河，昙花一现。
那一刻，曲容觉得，虽然父母不知身在何处，她却感受到他们不曾远离；虽然曲桃远在东都，她也依然能感知他的存在。
他们彼此相遇，彼此羁绊，他们皆为这天地之中不足一提的过，却是彼此有限的永恒。
那一瞬，曲容仿佛脑海中千帆过尽，又如同一潭静波。她似乎想了许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她只觉有那么一刻，有天地万千涌入了她的心中，那一刹，她只觉得自己心境被拓深至无限广阔，在一阵心悦极喜后，迅速归于平静。
曲离也望着山下苍茫大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天正亦是满面凝重。
唯有龙氏兄弟二人，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大口袋，紧着山顶那稀薄的泥土，一捧一捧收集起来。脚下的差不多了只能又往高处爬两步，换个地方继续。
“咦？”龙潜小小诧异了一声。
龙深收紧袋口，往他那边走去：“怎么了？”
“阿兄，你看，这里有个洞。”龙潜趴在一处平石上，指着一处道。
龙深于是也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果然见那山顶上几块平石互相叠落在一起，中间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黝黑洞口。
许天正这时也靠了过来：“什么洞口？”
龙深见状，忙伸手拉了他一把。
曲容与曲离自然没有落下。
几人围着那个洞口看了看，皆感觉到了那洞口浮上来的阵阵阴冷气息，这个位于山顶的黑暗洞穴，仿佛祇山一张对着青空微微吐纳的口。
祇山像个宝瓶，原来并非仅仅因为外形。它的山顶真的有个“瓶口”。
龙潜拾起一旁的石块，往那洞中扔去，久久不见回响。
龙深道：“看来这个洞，比想象中要深，不知到底通往何处？”
许天正这时忽然问道：“你说，你们族中有传言，说此山是飞来山？”
龙深点头道：“不错。”
曲容与曲离看出许天正有话要问，但趴在这山顶不大的平石上，并非一个相谈的好地方。
曲离道：“不知二位可将泥土装好了？”
龙潜拍了拍鼓囊囊的袋子：“都装好了。”
“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下去吧，还是回昨夜那个地方。”曲离道。
龙氏兄弟自然同意，于是扶起许天正小心退下了平石。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道长你且扶好我们，看好脚下。”龙深说道。
许天正自然明白：“有劳二位了。”
下山的确比上山难上许多，尤其是祇山这种地方。许多路，简直让人恨不得能直接滚下去才好。
他们花了比上山更多一倍的时间，才在山腰处落脚。
稍事休整后，曲容与曲离自然开始收集干柴生火做吃的。
龙深与龙潜这次也搭了把手，因此很快便将火堆生起来了。他二人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曲容曲离熬出一锅热腾腾粥，专注得，曲离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你们看明白没，这个很简单。”曲离轻轻搅拌着锅中的粥，问道。
“嗯，差不多明白了。”龙深道。
龙潜道：“阿兄你明白就好了。”说完还乐呵呵地笑了一个。
几人吃过东西，坐在篝火边取暖，慢慢聊了起来。
许天正终于等到了详问的时机：“能否将你们族中的传说，详细说来听听？”
曲容也附和道：“对呀，我最爱听故事了，你们快说说。”
龙深笑了笑：“那好，我便与你们说说。这个是我们族中很古老的一个传说了……可能是千百年前，也可能是上万年前……”龙深清了清嗓子，“在我们族中一个山洞内，刻画着匪夷所思的壁画。那壁画的意思，大概就是从天上飞来一座山。那山从天而降，降落尘世。从山上下来了许多人，他们有的眼睛能放出雷电，有的四肢长于常人，有的能在空中飞行，那些人走入山下的部落中，有的成为了部落的神，被人供奉跪拜，有的则被当做异类驱赶，甚至是打死烹食。最后，除了少数人仍留在外面，那些人更多的都回到了祇山，再也没有出来。”
曲离疑惑：“再也没有出来？”
龙潜道：“壁画画到这里就没有了，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容不解：“上古壁画，你们如何知道画中的那座山，就是我们脚下这座呢？”
龙潜道：“当然知道，画中那座山与祇山一模一样，像个瓶子。”
龙深补充道：“壁画上有一副九州图，标注了祇山的位置，正是如今祇山的位置。”
“九州图？”许天正不解。
“没错，一副简单的地图，居然就是现在九州的样子。”龙深道。
许天正抚着自己的胡须，深吸一口气道：“奇事。”
龙深笑道：“可不是，那处壁画所在的山洞，是我们族中的圣地，一代一代妥善保存下来。也许我们的祖先，就是从那山上下来的人。”
许天正目光一闪：“你二位，应该不姓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