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他来自墓中 > 第六十二章 隐匿于市
    萧明远觉得此事愈发古怪,不由得锁紧眉头看向曲桃。

    曲桃道:“蛊虫一事,我并不知情。”

    “听闻南疆有部族善用蛊虫,但是他们又是如何在东都的宅院中被烧死的呢?”萧明远心中疑团并未因尸体为人所认而少一分,反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周氏兄弟现打算如何?”

    手下禀报:“他二人想将尸首领回去妥善安葬。”

    萧明远想了想,道:“也好。”

    “如果我未记错,着火的郑工旧宅隔壁那户人家,就姓周。”萧明远对曲桃说道,“这其中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文怀兄自有定夺,何须问我。”曲桃答道,“看来周氏兄弟已经有所打算,接下来已无我事,文怀兄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萧明远笑道:“确实是公务繁忙,以至于有些案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曲桃不置可否,二人就此别过。

    萧明远望着曲桃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曲桃今日有些奇怪,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距离感。这种距离感来得有些莫名,萧明远一时想不明白来由,只得作罢。与鬼坊牵涉的事情,他之前就已有了决断,暂时是放任不插手的。鬼坊行事隐秘,又与入得其中的人都签了死契,而且为人置换脏腑,岂是一般人能做的?透过陈御史,萧明远便知与鬼坊交集的人当是非富即贵,而以他目前的能力,暂且还动它不得。

    出得大理寺,曲桃一路往回走去,路过修善坊时,他站在坊门处看了看,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后,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曲桃一如往日般,检查了白月与罗珩的功课,又同他们一起用过晚饭。夜深时分,白月与罗珩都睡了,曲桃仍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守着一盏灯火静静出神。

    魏南河觉得他这两日着实有些反常,就连白月与罗珩都察觉了几分:“曲兄,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妨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分担一二。”魏南河担忧地问道。

    曲桃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半晌方才回答道:“我好像看见我阿耶了,但我这几日都找不到他。”

    魏南河恍然大悟,只是这个“阿耶”,他之前并未听曲桃提起过。尽管如此,魏南河仍耐心问道:“确定是他么,会不会看错人了?”

    曲桃摇摇头:“没有错。”

    魏南河皱起眉头:“那他大概是何打扮,长相如何,我与你一同找。”

    曲桃静默片刻,静得魏南河以为他根本不会答他。随后,只见曲桃偏头看向他,目光直直看进他的眼睛。如豆灯火下,曲桃的面容有些晦暗不明,魏南河只听他轻声道:“他便是在河州伤你的那个‘野兽’。”

    寂夜中,从南市飞出两个身影,轻盈落在南市坊墙外,随后身影一闪,往修善坊方向奔去。

    魏南河跟着曲桃一路回到了郑工旧宅,他听曲桃讲述了他的过往,本以为自己已算是足够的匪夷所思了,不曾想,还有人的经历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院墙外,魏南河问道:“你打算如何?”

    曲桃道:“我阿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有些人怎么还能继续享福。”说罢足尖一点,原地拔高几丈,轻盈跃过了郑工旧宅隔壁的院墙。

    魏南河叹了口气,也赶紧跟了上去。

    住在郑工旧宅隔壁的那对老夫妇早已歇下,本以为今夜会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不想半夜便被一声木门开启的吱呀声惊起。

    老丈睡眠浅,最先醒来,他从床上坐起,掀开帐子往外看去,就见房中木门不知为何竟然大敞了开,此时正在夜风中轻轻来回拍打,发出不规则的哒哒声。

    老丈披衣下床,想去把门重新关上,免得老妇人半夜着凉感染风寒。轻轻将门带上,拴好,老丈正欲往床内走,便听屋内传来一声冷笑。

    “谁!”老丈戒备起来,厉声问道。

    “周老年纪大了,点个灯让他看看我们是谁。”黑暗中传来一人的声音,带着七分冷淡三份不屑。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火折子被摇燃,火折子的光亮后,站着两名年轻人。

    周老眯起眼睛看了看,举着火折子的那个他并不认识,但是另一个,他却是眼熟的。

    “怎么了?”床帐内传来老妇的声音。

    “没事。”老丈忙答道,“你别出来。”

    “怎么,怕我?”说话的正是那名眼熟的年轻人——曲桃。

    “曲工,我认识你,你半夜私闯他人宅院,不怕我去告你么?”老丈强自冷静说道。

    曲桃却无一丝慌乱:“奇怪,周老难道不好奇我所来为何么?”

    “半夜偷入别人家,还会有什么好事么?”老丈道,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床帐处移动。

    曲桃看在眼中,笑道:“周老不必害怕,我对你的相好并无兴趣。”说着,往老丈跟前逼近了两步。

    老丈见状抄起桌上的瓷壶就往曲桃身上砸去,魏南河正想提醒曲桃注意,就见曲桃躲也不躲,只是轻轻一抬手,便捉住了老丈的手臂。

    “想打我?”曲桃笑了笑,伸手取下老丈手中紧握的瓷壶,好好放在桌上,“这么讨厌我?”

    “你们是谁!”床帐内的老妇吓得出声质问,曲桃闻言眉心微微一皱。

    “救命!救……”老妇第二个救命还没出口,便被突然冲上来的魏南河将嘴堵了个严实。

    “秋娘!”老丈喊道。

    曲桃仍然死死握住老丈的手臂:“原来她叫秋娘。”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丈愤而吼道。

    “嘘……”曲桃将食指竖在唇前,“不要喊,若是惹来旁人,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放一把火,就像旁边那栋旧宅一样,将这里烧个干净。”

    老丈闻言,面色瞬间惨白:“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对我的来意感兴趣了。”曲桃笑道,说罢五指用力,将老丈的手臂捏得发出了筋骨错位之声。

    老丈咬紧牙关,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也不敢再高呼一声。

    “不错,这么多年,这条手臂还能得用,你倒是保护的好。”与老丈疼痛难忍的面色相比,曲桃面上一派轻松,他手指一寸寸顺着老丈的手臂捏下来,“不对,这不是我当年为你做的那根铁骨,还是说,你连整个手臂都换了?”

    老丈面露惊色,更是咬紧了嘴唇不敢出声。

    曲桃道:“看来是了,谁为你换的?大公子?”曲桃手下愈发用力,“还是童续?”

    老丈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何必明知故问。”

    曲桃面色转瞬冷了下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欠我一条手臂,总是要还的。”

    说完只听咔咔两声,老丈的手臂便以诡异的扭曲姿势垂了下来。

    曲桃松手退至一旁,看着抱着断臂倒在地上喘息不止的老丈:“你大可以再去请童续给你换一条。反正你也不稀罕我的。”

    此时的曲桃,与之前人前那温和有礼的曲桃简直判若两人。魏南河守在一旁,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曲桃,但他却又莫名觉得如今这个才是曲桃的本来样貌。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联系仿佛又在此刻共鸣起来,让他无法对曲桃的所作所为做出任何置评与干预,他甚至忍不住想要为他鼓动叫好,仿佛压抑了许久的血液此刻都鲜活沸腾起来。

    “你是要杀我么,要杀就给个痛快吧。”老丈侧躺在地上,疼得全身发抖,却似乎并不想向曲桃示弱。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他便从曲桃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仿佛之前种种都不算什么了,这一刻,曲桃才是动了真正的心思。老丈顿时有些后悔,他太久没和曲桃相处了,久到他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的脾性。他说错话了,他说错了……但是现在后悔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曲桃蹲下道:“我为何要杀你,你做了什么事,值得我杀你?”

    老丈此时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与之前的疼痛相比,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丝惧怕,他做了什么?老丈无力地闭上眼——他做得并不多,但是每一件,他都不愿再回想。

    “是向萧明远告发我?”曲桃缓缓说道,“还是出卖我,见死不救,任由童续将我活埋于墓中?亦或者,给吴田生下药,让他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赶走我身边唯一对我好的人。”曲桃说到这,淡淡笑了笑,他道:

    “周老,你说……是也不是?”

    老丈垂下头,放弃地闭上了双目,仿佛这样就能回避过往种种一切。

    “不,不应该叫你周老,”曲桃道,“周老已经死于那场火灾。我应该喊你……”

    “郑工。”

    魏南河不由得瞪大双目,他没听错吧,这个老丈居然就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巧手郑工!

    曲桃将手缓缓放在老丈,或者说郑工的肩头上,感受到他隐隐的战抖:“郑工,你在害怕。”

    “当年你决定背叛我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背叛我了吗?”

    郑工的战抖越来越厉害,终于他睁开双眼豁出去般咬牙切齿道:“没错,我怕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怕你,你小时就是恶鬼,如今更是魔头!”

    曲桃闻言,面上不显,却抬脚踩上郑工断臂的肩头,冷声问道:“当初跪在地上求我时,为何不怕我?利用我名扬东都时,为何不说是从恶鬼这里得来的技艺?”

    “如今让你找到,我也别无怨言了,我知你不会放过我的,但是秋娘她是无辜的……”

    曲桃嗤笑一声:“无辜?我、吴田生又何尝不无辜?你们可放过我们了!”说完转身便往被魏南河控制住的老妇走去。那老妇被堵了嘴束缚在床上,此时早已面色清白,全身抖个不停,见曲桃逼近,慌乱地挣扎起来。

    倒在地上的郑工也着急起来,用尚好的手臂去捉曲桃的袍角,被曲桃转身一脚踢开。

    郑工并不放弃,又拖着断臂往前爬了几下,抬头见曲桃已经将手向那老妇伸去,情急之下大喊出声:“师父!”

    曲桃忽然停住,缓缓回过头来:“你喊我什么?”

    “师父!师父!”郑工情急得泪流满面,“师父请你放过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