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他来自墓中 > 第五十九章 东都野兽
    “闹鬼?”曲桃疑惑。

    魏南河道:“那个东西神出鬼没,伤了几个人了。故而才被传做是鬼吧。”

    “伤人?”

    “据说暴雨后,许多人家都隔三差五的丢失东西,多是些家中储备的肉食,有时候饲养的活物也会被就地吃掉,神不知鬼不觉的,吓坏了不少人。这才有人特意蹲守,想将这个东西一举擒拿,真是因为这样,那东西反抗,众人不敌,被伤了好些人。听说那东西留下的伤口恶化的厉害,医治时,只能将腐坏的速速肉剜去,才能保命。”魏南河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曲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道:“魏兄,你是否还记得在洛水上游的河州上,曾被一野兽所伤?”

    魏南河点头:“记得。难道……你是说!”说完,魏南河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只见几条淡淡的疤痕,当时的伤口已经好了。

    “如果现在这个真是洛水河州上的那个,那为何我的手臂无事呢?”魏南河不解。

    “定是这些日子涨水,河州也被淹没,它才逃到了城中来。”曲桃道,“至于它造成的伤为何伤不了你,我也不知。”要说魏南河与东都其他人相比的特别之处,就是他可能接受过童善人的医治。难道,童善人不仅治好了他,给了他飞檐走壁的能力,还给了他一具病邪不侵的身体么?

    这个推测,曲桃自己都觉得荒谬得有些可笑。

    “既然如此,这几日我就给两个小的多找些事情做,让他们留在家中,不要出去了。”曲桃道。

    “不告诉他们吗?”魏南河问。

    “不告诉了,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好奇,若是告诉了他们,或许因为好奇更想出去看个究竟,反而不妥,索性就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便好。”曲桃笑道。

    魏南河点点头:“此话有理,就这样吧。”

    之后两日,曲桃果然盯着白月与罗珩在屋中做工,不时为他们指点一二。两个少年沉浸在那玄妙精巧的机关构件中,一时也顾不上别的事情,除了吃饭,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那只机关木雀上。

    这日雨又下了起来,曲桃拿了一把伞准备出门。

    “下这么大雨,你还出去?”魏南河问。

    曲桃道:“是啊,有些事情,要出去看看,我去去就回。”

    魏南河也没再多问,让曲桃自己去了。

    曲桃举着伞走出南市,走到了东都大街上。他一边走,一边回忆起自己那日从宫中回来时,遇到的那棵槐树。

    滴血的槐树。

    曲桃在空旷的大街上缓步行走,脑海中不时盘旋着种种过往片段——魏南河那夜在河州遇到的像野兽一般的黑影,那黑影在他手臂上留下的鲜红的爪痕;如今东都的鬼影,东都失窃的牲口,兽爪般留下的伤痕,必须剜肉治疗的伤痕……

    可见那东西是带毒的。但是这个毒或许只对普通人有作用,似乎伤不了魏南河。

    曲桃停下脚步。他已经站在了当时那株槐树下。

    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本可以置身事外,那天他即使发现树上在滴血,不也一走了之了吗?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只为那个野兽而来。

    之前种种迹象,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乔正。

    乔正之所以会老而不卒,就是因为被不明东西所伤。那个东西手上的毒让乔正这么多年生不如死。

    曲桃左右打量无人,收了伞,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落在了槐树的树冠中。

    当年他们喝了大公子童续给的相同的药,他仍无事,另一人却成了他人眼中的“野兽”。

    曲桃在枝叶间缓慢挪动了几步,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槐树叶,见到了那个魏南河口中所述“似熊似猿”的“野兽”。

    野兽怀中正抱着一只被毛湿透的小羊羔,一下一下顺着那只小羊羔略微卷起的绒毛,似乎并不打算吃了它。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只羊羔居然长了六条腿,此时头颈软软地垂下,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曲桃见到此情此景,眼角有些湿润,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离那个“野兽”更近一些。他的这个举动,终于引起了“野兽”的注意。

    野兽抱紧怀中的羊羔,扭头向他看来,张开长满利齿的大嘴向他发出警告的威胁声。

    曲桃将“野兽”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看在眼中,他缓缓蹲下,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挤出了一个笑容:“吴师傅,你别怕……我是小五啊。”

    “野兽”面皮黑亮,身上长满黑色的毛发,难怪会被魏南河形容成“似熊似猿”的野兽。此时,他睁着泛黄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曲桃。

    “吴师傅,你不认得我了吗?”曲桃有些哽咽,“我是郑五啊……你说过,要认我做儿子的。你说,你会将一切都给我,你的本事也全都交给我……你还记得吗?”

    曲桃再靠近了一些,慢慢伸出手去:“阿耶……你还记得吗?”

    “五……”野兽口中发出甚是浑浊的一声,双臂一松,那只六条腿的小羊羔就这样掉了下去,挂在下面的一个树杈上。

    “阿耶,是我,我是小五。”曲桃慢慢移到那野兽面前,双手握住那变了形的大手,泪如雨下,“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害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年吴田生答应了要收他做儿子,可又突然失踪,他并非从未对吴田生生过怨怼。当他被乔正强灌下那碗药汁时,他挣扎过,他甚至在心中拼命喊着阿耶救我,救我!可惜吴田生最终也没有出现,他被关在墓室中,又惧又恨,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放下防备,却也是个靠不住的。

    现在,他知道了,知道当年他并没有看错人,那个人也不是故意弃他不顾,他是被迫的,他与他一样,都是大公子童续的受害者。

    野兽,确切的说,当年的吴田生,似乎找回了一些当年的神志,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摸眼前这个人的脸,他真的是朦胧记忆中,那个可爱又别扭的少年么,他真的还记得自己吗?可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那只长满黑色长毛的大手,手上皮肤黢黑,仿佛烧焦的碳棍。

    不……不!

    他怎么能让小五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还算是人吗,他怎么还能再当他的爹!

    曲桃只觉吴田生不知为何,明明准备靠近他了,却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好在他反应灵敏,后腰撞在一个粗壮树枝上,堪堪稳住没有跌下树去,等他再回过神时,吴田生早已不见踪影。

    曲桃看了眼挂在下面的那只小羊羔,发现小羊的腿抽动了一下。曲桃叹了口气,跳下去抱起那只羊,下了树。

    六条腿的羊,一定会被当成异类与怪物吧。吴田生就是如此,平常的或许并不如何在意,但对那些一反常态格格不入的,他却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初见吴田生时,他刚刚随郑工到了童氏墓的工地。许多事情,都是他代郑工出面协商。吴田生是个石料商人,石雕的手艺更是不在话下,也是因为他的手艺之绝,这才请了他来童城一同造墓。

    许是他冷冰冰的神情惹来吴田生的注意,吴田生当时与他谈完工事后,便取来一包酥糖,打开包着的油纸,递给他道:“小郎君,给你吃,可甜了。”

    当时还叫做郑五的曲桃,摇摇头:“不吃了,我走了。”

    “等等,”吴田生拉住他的胳膊,将那包酥糖又包好,塞在他的手里,“别的小孩都吃,你为什么不吃?现在不吃,一会儿再吃,你带回去吧。”

    郑五皱了皱眉,不得不说,那时他觉得吴田生有些啰嗦,但他不是个啰嗦的人,他不想多说一句话,故而他并未再推辞,攥着那包糖走了。

    回到自己的屋中,郑五将糖往桌上一扔,自己又去忙些别的事情。等他将一日的活儿全部忙完,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屋中时,他看见了那包静静躺在桌上的糖。

    “别的小孩都吃,你为什么不吃?”耳边回想起吴田生的话,郑五想,我不是别的小孩,我和他们不一样。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打开了那个糖包。他用手沾了点碎掉的糖渣,放在舌尖舔了舔,果然很甜。

    最终,他将那不大的一包酥糖吃了干净。

    第二日,他又去了吴田生那里,吴田生并没有问昨天那包糖的下落,这让郑五放松了许多。临走时,吴田生又塞给他一包干果:“拿回去吃,分给你的小伙伴们也尝尝。”

    郑五不知道吴田生哪来这么多吃的东西,但是他实事求是道:“我没有小伙伴。”

    吴田生一怔,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很快,他又笑道:“这个果子要一起剥壳吃才好玩,我平时用它来下酒的。不如,你陪我吃点?”

    也许是昨天那包糖太甜,也许是吴田生的笑容太亲和,郑五一反常态的没有拒绝,他或许想在吴田生那得到更多的糖,更多的笑容,属于他自己的,真真正正的笑容,不是对郑工的,不是虚伪的敷衍的,不是嘲笑的。

    吴田生取来酒,自斟了一杯,又拿出更多干果放在桌上:“快来坐下。”他笑着招呼着一旁略显拘束的少年。

    郑五走过去坐下,吴田生将手上已经剥好壳的几个果仁放到他面前:“尝尝,挺香的。”

    郑五拿起一个放到口中咬了一下,嚼了嚼。

    “怎么样?”吴田生问道。

    他点点头,继续将第二个放入口中,很脆,真的挺香的。

    这个吴田生……

    没有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