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恩怨断事官 > 幻世迷离(十八)
    “临泉大人?”汝茵冷嗤一声,目光陡然冷厉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见临泉大人?”

    说话间,汝茵收起手中的碎魂,步步朝着东瑶紧逼而来:“他为你逆天而行,抽了碎魂。是他替你隐匿罪责,让你成了白生魂,留在黄泉栈。他让你继任省断官,事事为你着想。即便你闯下滔天大祸,替你受罚的还是他!可是东瑶,你做了什么?你又为临泉做了什么?”

    汝茵抬手指着晟风:“你生时之爱铭心刻骨,便叫他费了修行在万噬渊留住这缕生魂。你大可去凡间做了记辰,同这缕生魂厮守。可他呢?东瑶,你这番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

    东瑶听汝茵言语之意,越听越觉得冷寒。看得出,汝茵是在替临泉鸣不平,东瑶这便也知道为何汝茵要处处与自己作对。原来黄泉之下,忘川河畔,仍有情根深种。可东瑶也听得出,临泉大人现下的状况似是不妙,若非不然,汝茵也不会盛怒至此。

    “临泉大人在哪?他到底如何了?”东瑶急急问道。

    不料汝茵冷然一笑:“你永远别想知道!”

    说话间,汝茵忽然挥动手中的幻烟杆,便听得三途河传来一阵骨笛呜鸣之声。

    “糟了!”东瑶沉沉道一句,便转而看向晟风道:“快走!去鬼门!”继而便一掌击在晟风肩头。

    晟风尚且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径直朝后飞去。下一刻,东瑶的身影便被笼罩在一片幻烟之中。

    在迷蒙的烟雾中,东瑶听到汝茵沉冷的笑声响起。继而眼前便有一片幻烟清浅散去。出现在面前的汝茵已将晟风束缚在身前,幻烟杆搭在晟风的脖颈上,仿佛是一把随时都能划下去的利刃。

    “放开他!”东瑶厉喝一声。

    只见汝茵带着晟风缓缓漂浮到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东瑶,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我要让你尝尝这噬心挖骨的滋味,然后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手上。彼时落下万噬渊,他自有临泉大人相救。可是这一次,谁会来救他?又有谁会来救你呢?哈哈哈哈哈。”

    随着汝茵发出的一阵癫狂笑声,幻烟再度弥漫于东瑶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仿佛是被隔绝一般,困在幻烟中无所适从。东瑶不知,短短时日内,汝茵竟能将幻烟杆操控到如此境地。

    “離嫣。”

    一声轻唤叫东瑶心尖一颤,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这是她的过往,亦是她的从前。

    东瑶在一片幻烟中迈步,忽然惊觉自己竟然出现在军帐中,座中众人正望向左侧一个沉思出神的女子,而身披战甲的晟风微微蹙了眉头又唤她一声:“離嫣。”

    看着那与自己同出一辙的样貌,东瑶知道,汝茵是将她送回了碎魂的省断之境中。或许在这里,她将要看到的,回忆的,便是被临泉大人刻意隐藏起来的过往。

    只是踏入自己碎魂的省断之境,这诡异又奇特的心境,东瑶却无可诉说。

    但见離嫣恍然回过神来,急忙道:“方才将军所说的战术考虑周全,唯一待衡量之处便是敌军大败之后,应该趁胜追击,还是鸣金收兵?两军交战之处地势较之敌军更为有利,如若我军乘胜追击,恐怕还要另备战术才为上策!”

    东瑶怔怔看着座中女子,但见她英姿飒爽,果决利落,全然与自己是两般模样。更不知,原来前世的自己是这样坚毅的女子。

    離嫣话语刚落,大帐中又是一阵激烈的议论。待晟风下了再做商讨定夺的结论,众人便纷纷离开大帐。離嫣亦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朝着军帐外行去。

    东瑶缓步跟随,便见她一路行至军马处,所遇之人皆都恭敬唤一声:“離副将。”

    離嫣走到一匹健壮的军马前,翻身上马,厉声一喝,便在黄昏中朝着山坡上疾驰而去。东瑶幻步紧追其后,却见離嫣在上坡上喝停马儿,随即便席地而坐,望着天边沉坠的夕阳。

    东瑶并不记得这些,她亦不知生前自己坐在此处时是何种心境。只是从離嫣紧皱的眉头她依稀分辨得出,自己大抵是不喜欢战事的。即便是被人人尊称的“離副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留在此处。

    同離嫣一般席地而坐,东瑶望着天边的夕阳将云彩染上一抹浓烈的绯色。是有多久,不曾见到过这般景象。数百年,她曾看到的只是奈何桥旁那灼然盛开着的曼珠沙华。听到的,是三途河中白骨轻响。这凡尘的景色,她几乎已经忘记。即便是在凡间为记辰,也不曾如此刻一般沉下心来,静静感悟。

    这一刻,东瑶忽然觉得,她竟有些惧怕会在碎魂省断之境中看到的一切。如果当真像汝茵说的那般罪孽深重,她怎可能再入六道轮回?那么眼前这番让她沉醉的景象,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身后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东瑶回过头去,便见晟风从马背一跃而下。

    是她所熟悉的模样,却是全然陌生的气息。那浑然天成的大将风范,在举手投足间,都足以吸引她的视线。

    然而即便是完全相同的模样,东瑶也知道,他同此时陪在自己身边的晟风是不同的。祁晟风,是叱咤疆场的将军。而李晟风,却不过是他残破魂丝中留下的一缕。没有丝毫的记忆,宛如白生魂。

    但见祁晟风大步行上前来,在離嫣身侧落座,便递过一个水囊。

    離嫣缓缓摇了摇头,并未接过。却听得晟风低笑了一声道:“是上好的葡萄美酒,当真不饮?”

    话语刚落,離嫣便毫不气地夺过,仰头饮下一口,轻声赞道:“果然醇香。”

    晟风望着她的侧脸,唇角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浅笑:“方才在帐中,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離嫣垂下头去,将水囊扣好,递还给晟风:“不过是在想,这战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晟风轻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战事流离,百姓受苦。”说着他转而望向天边那抹挣扎着不肯坠落的夕阳:“可若是没了战事,你我于沅国而言,于圣上而言,便已无用。”

    听到这话,静观一切的东瑶不免轻轻一颤。她从不知晟风心中所想,只记得他征战沙场时的无畏模样。却原来他曾对自己说过,这心中难以启齿的纠葛。

    “若没了战事。我想留在此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牧马放羊,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生。”離嫣缓缓说道。

    东瑶的心没来由地扯起一丝疼痛,仿佛是被封存的记忆正在徐徐开启,她忽然忆起自己期盼渴望着的,是怎样的生活。或许是多年征战,即便为了长久注视着身边这个人,可她仍然在血雨腥风中感觉到了疲惫。她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或许她曾向往过与所爱之人并肩杀敌,浴血奋战,于刀剑之下护他周全。可更多的,她渴望的,也不过是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有一双儿女,共享天伦。

    “離嫣。”晟风饮下一口酒,望着天边,话语轻到像是自言自语:“我会娶你。”

    離嫣拨弄着草叶的手轻轻一颤,便听得晟风继而说道:“此战之后,我会向圣上请旨。”

    猛然抬头看向晟风,離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然而下一刻,她便被晟风霸道地拥入怀中,一个微凉却绵长的吻落在她的唇畔。

    许久之后,晟风才微微喘息着放开她,注视着她的双眸,晟风再一次轻语:“離嫣,我要娶你!”

    像是笃定许下的誓言,晟风的眼中带着坚定而决然的光。離嫣微微仰起头,苍白的指扣紧晟风的战甲。她曾以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从十三岁随父出征起,在军中见到晟风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沉溺在晟风孤冷清绝的视线中,在劫难逃。

    这些年,她努力让自己成为能与之并肩的人,却发现在众人“離副将”的高呼声中,他与自己似乎越发的遥远。他们可以是泽被同袍的“兄弟”,并肩杀敌的将士,却不能是心意相通的爱人。

    直到晟风亲口说出这句话时,那一瞬,離嫣才知道,这么多年的期许并非白费,晟风他亦是藏了同样的心思。若非忍无可忍,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苦痛伴随着欣喜,泪水潸然而下。

    而此刻的东瑶也渐渐忆起,为何自己会对晟风有着如此深的执念。并不是多年痴缠,不敢表明的心念,是因为晟风也曾对她许下过誓言。

    可东瑶知道,他们最幸福的时日恐怕也只有眼下。此战大胜回京后,她等来的,不是晟风的迎娶,而是圣上的指婚。左丞之女杜玄月,是圣上指给晟风的妻。他们终究是要在此处,渐渐背离彼此,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