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恩怨断事官 > 宫纱血影(四十八)
    黑无常撇撇嘴道:“可不是么......听闻这白生魂无根无往。便是连帝君也半分法子也无,若当真要瞧......”黑无常抬手朝上指了指:“怕是要去司命星君那里,可这天宫地府之间......”

    说到这儿,黑无常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白无常心知肚明,只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那也怪不得东瑶大人会被留在黄泉栈了。只是这小子......”白无常晃了晃手中的束魂锁:“显然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走吧走吧!”黑无常提醒他:“可别误了时辰,到时候怪罪下来,担不起的可是你我......”

    黑白无常步履沉重地拖着幽释往万噬渊行去,一路走,一路不免感叹,自东瑶掌管黄泉栈,一向秉公省断,这从阳间入黄泉的生魂们皆在东瑶的省断下往十殿而去,从未出过半分差错。可如今为了这云烟繁华,竟不惜逆违天道,怎能不唏嘘?

    眼瞧着便行至万噬渊,从万噬渊顶俯身看去,只见紫烟缭绕,瞧不真切。可黑白无常却知,这紫烟之下便是三途河,而从万噬渊坠入三途,魂魄要受尽万般噬魂之痛。待魂魄从万噬渊落入三途河时,已被噬魂之痛虚耗殆尽,能落入三途的便只剩下几粒鬼沙,从此沉入三途河底,永不见天日。

    地狱受刑虽让生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总有罪赎之后重入轮回之时。可是从这万噬渊落下去的生魂,魂魄散尽不说,甚至犹如那河底鬼沙,永生永世活在无穷尽的痛苦与恐惧中。倒是的的确确比地狱之刑还要可怕不止千万倍。

    黑白无常将幽释拖到万噬渊的变缘,朝下瞧了瞧,便异口同声地说道:“丢下去?”

    紧接着又双双低叹一声,眸中多了几分悲悯之色,但却仍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幽释推下了万噬渊。

    只见被束魂锁牢牢束缚的幽释破开紫色烟雾,片刻之后便不见了踪影。黑白无常坐在万噬渊顶等了半个时辰,便有一条束魂锁从紫烟中再度飞回,落在白无常的手中。

    白无常瞧了瞧束魂锁,深知幽释已沉入三途河化作一缕鬼沙。他起身朝着黑无常看了一眼便道:“走吧!回去复命......”

    一黑一白的身影渐在万噬渊消逝,而阴风吹过,万噬渊中的苦痛哀嚎仿佛还在紫烟中久久回响......

    黄泉。阴阳居。

    崔珏从大殿回到阴阳居,远远便瞧见九尾玉狐霜華站在阴阳居前,注视着面前的一大片晶莹剔透的水兰草,眉头紧锁。

    脚步不由自主地缓了些许,略一迟疑,崔珏还是迎上前去:“虽有随意出入地府的腰牌,可你未免也来得太勤了些。拿我这里当青丘了么?”

    崔珏这话虽听上去不悦,但却已是他能与霜華所说最亲切的语调。不料今日的霜華一反常态没有打趣他,而是皱着眉急步走上前,急声问道:“东瑶如何了?我方才去黄泉栈,便听见帝君下旨惩处她的消息......”

    看着霜華急切的模样,崔珏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抬手取下发髻的黑冠,又轻理了理身上的红袍,瓮声道:“若是问东瑶的消息,恕在下无可奉告。”

    然而霜華却像是没有听到崔珏的话语一般,只自顾自地说道:“修罗说,此番东瑶是带着白生魂入了省断之境的,她在枉生居守着幻烟杆,临泉便闯了进来,熄了幻烟,便将东瑶和那白生魂带上白骨马车离去了!之后便帝君旨意便至......到底出了什么事?”

    崔珏知道,若是自己什么都不说,霜華定不肯就此作罢,他缓缓踱步到阴阳居前,坐在廊下,轻然翻动着手中的生死簿:“东瑶在省断之境妄图篡改命途......”

    “绝无可能!”不等崔珏说完,霜華便厉声喝断:“东瑶执掌黄泉栈这么久,省断之境不可妄改命途,她一向记得清楚,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崔珏看了霜華一眼,问道:“那若是为了白生魂呢?”

    “什么?”霜華不解:“为了白生魂?”

    崔珏点点头,俯身折下一丛水兰草,但见方才还晶莹剔透的花儿一瞬间在崔珏掌中变得黑沉无比,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她不是迫不得已,而是为了那白生魂。妄改命途之时,她将自己与那白生魂置入省断之境了。若非临泉在最后关头出手相阻,只怕她与白生魂便永远留在省断之境,拥享无穷尽的人生......”

    “怎么会......”霜華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几步,不敢相信崔珏所言:“帝君分明准允过,只要东瑶愿意渡了奈何,便可往六道轮回而去。她不是贪恋凡间荣华的性子......那白生魂也不过是才至黄泉栈,东瑶何必走到这步......”

    崔珏看着霜華,将手中的水兰草渐渐捻成粉末:“也是枉费了你与东瑶交好,你倒是忘了,东瑶初初来黄泉栈时是什么身份......”

    被崔珏这么一提,霜華的心下一沉,缓缓吐出三个字来:“白生魂......”

    想起这桩子事,霜華似是也有些明白东瑶的心思了。身为白生魂,东瑶自是知道个中滋味,便也怪不得她要替这新的白生魂做此打算了。可即便弄清了东瑶的心思,霜華却尚有一事不解。既然同为白生魂,东瑶该更是清楚魂魄一片空白的滋味。较之旁的,便更渴望知道那些被封存和掩盖的过往,可东瑶又怎么会急着替这白生魂先择了去处呢?

    即便有万般不解,如今想来也是枉然。眼下东瑶被关在阴牢中,而她却也只能束手无策。霜華颓然坐在崔珏身边,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见霜華几欲落泪,崔珏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东瑶在阴牢待审,不过帝君已经下了旨意,将那白生魂押至万噬渊。这个时辰......怕是已经落入三途河了吧......”

    霜華一惊,抬手掩唇,这万噬渊她听东瑶说起过,凡是犯下违逆天道的大罪,便是连十殿也入不得,只能在万噬渊上落下,受尽万般苦楚,化为鬼沙。是连黄泉鬼差们也谈之色变之地。

    “东瑶怕不是也会......”霜華惊怯说出心中担忧,她虽不愿做此想,可也算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好在她瞧见崔珏缓缓摇了摇头:“依眼下情形来看,既然帝君下了旨意,独独只将白生魂送往万噬渊,可见是不打算严惩东瑶了。”他顿了顿复又道:“不,倒不如说,那白生魂算是替东瑶受了罚吧。如此一来,落在东瑶身上的,自然会轻了许多。”

    听到崔珏这般说,霜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崔珏在一旁,看着雪白裘绒拥裹下的霜華,嫣红发带束着一袭月华长发轻垂,瞳眸轻阖间似有盈盈泪珠挂在眼睫,叫人看着心疼。怔怔看着霜華半晌,崔珏恍然回过神,低咳一声移开了视线,才恍然想起方才自己其实对霜華说的是“无可奉告”。

    抚了抚衣角,崔珏缓缓起身:“你想知道也尽数都告诉你了,不送......”

    说罢,崔珏便转身朝着阴阳居中行去。

    “崔珏!”霜華突然起身唤道。

    崔珏的脚步微微一顿,停了下来:“还有何事?”

    霜華望着崔珏的背影,方才那欲流未流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你就这般讨厌我?竟连多的一句话都不愿同我说么?”

    崔珏没有回头,只是执紧了手中的生死簿道:“你本就是来问东瑶的事,我所知道的也都尽数说于你了,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说......”

    身后似是隐隐传来一声啜泣,崔珏想回过头去,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他从一开始便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三途河上吹过的沉沉冷风,裹挟着水兰草的香气飘过崔珏的身侧,却隐隐有了一丝空虚的意味。

    红袍衣角轻摆,崔珏推开了阴阳居的门。因为他知道,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黄泉阴牢中,墙壁上的鬼火轻跃了几下。

    “咔啦......”东瑶动了动手腕,契魂锁便又朝着腕骨紧了几分。仿佛已穿透皮相,深至魂骨。

    可东瑶却并未将噬骨之痛放在心上,她只是不住地在想,幽释如何了,难道当真被押至万噬渊化作鬼沙么?一想到这儿,悔恨和歉疚便尽数涌上东瑶心头。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带着幽释入省断之境,至少不会牵连他落到这般地步。

    然而更让东瑶难过的是,在烈火灼烧的乐韵阁,自己几乎昏厥的刹那,她分明是瞧见了临泉的身影,可他为何又矢口否认?就连流光云镜中出现与省断时截然不同的景象,临泉也不曾开口分辨一句。

    难道在执掌了黄泉栈这么久之后,他当真是决意将自己舍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