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几个盘子没什么，但如此一意孤行，恐怕早晚会把整个钟家搭上，”方亭序理智道：“其实就建酒店这件事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项目，既能打响知名度，又能赚钱，只可惜她找了个骗子合作。”
“明哲办事还算稳重，有他在，应该不会出问题。”霍东来朗声笑道：“昨天跟几个朋友见面，准备合资在浦东那边搞开发，明天我就要回香江筹措资金，你跟我回酒店喝两杯算是告别，正好你嫂子给你准备了份礼物。”
夕阳西下。
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都乐呵呵的回到家，媳妇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孩子调皮的在父亲怀里玩闹，吃饱喝足后再和媳妇研究下生命起源。
黎明百姓所求，不外乎如此。
镇阳县西边的肉联厂家属楼内，两个男人正在碰杯，仰面把杯中酒干掉，夹起一筷子豆芽塞到嘴里，再拿起洗干净的白菜蘸大酱吃的那叫一个香。
如果此时有人进来的话，便会惊讶于这两人一个是肉联厂厂长朱贵，一个是宝源食品加工厂厂长余水，却吃的如此简单。
“老余啊，你们厂的工资都发了吗？”朱贵笑着问道。
“这事应该去问你媳妇，她是我们厂的会计，发没发难道你会不知道？”余水漫不经心道：“别说发工资了，就是现在账面上有多少钱她也知道。”
倒不是余水信任对方。
而是如今的加工厂不比以前，随着经济体制的变化，两个厂已经处于连年亏损状态，而在前几天，上级还给他们下达了明年的利润指标。
足足20万啊。
光听这个数字就让他们感到绝望。
“你们食品厂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肉联厂的日子也过得难啊，现在全国都在改革，厂里有点本事的人压根就不想待，全都一窝蜂冲向南方，听说都发了大财，搞得我也想去试试！”
朱贵惆怅的点了根烟：“别看我是个厂长，听起来挺厉害的，可我的工资也发不出来，多少双眼睛现在盯着我，唉……”
“朱贵，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唠另一件事，有人打算学马胜利，以个人承包国有企业，听说没？”
“这么大的事当然听说了，据说县里头已经开始开会研究，说的就是咱们这两个厂，到时候肯定要见你，你打算怎么说？”
余水满脸期待的看着。
“我当然答应啊，我现在坐着这个位置那可真是难受啊，厂子几百双眼睛盯着我，天天一大群人堵着跟着我要工资，厂里面的产品卖不出去，我去哪找工资啊？现在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傻子才会死守这个位置不撒开。”
“说的漂亮！”余水一拍桌子兴奋不已，二人在干一杯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跟你说朱贵，我打算下海，去南方逃倒腾点东西回来卖，挣老鼻子多了，我们家邻居二大爷的儿子的表哥就是干这个的，听说一个月能挣2000多！”
“那你打算咋办，咱哥俩一块。”
“我听说打算承包的人叫方亭序，人家年轻，有能力，那厂子生产的老赵香菇酱现在特别火，只要他能过来承包，那咱们这两个厂子绝对能活过来，到时候你我自然就能顺利退下。”
“我听说过这个厂子，潜力不小，但是最近有点麻烦。”
见四下无人，余水凑在朱贵跟前拉低声音神秘道：“是有麻烦，赵胜和华国源那俩家伙可能不让咱们答应，据说是跟方亭序有仇，想借机耗死对方，到时候咱俩得统一口径，可千万不能被分化。”
“去他娘的，赵胜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有个好老丈人，还能轮到他当主任？”朱贵破口大骂，转而坚定道：“你放心，咱俩必须统一战线，厂子里还有几百号工人等工资买米吃饭，要是听他的话耗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咱们得为几百号工人负责！”
看朱贵答应的痛快，余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下就能跟国富书记交代了。
上水村内。
江启兰提出要回新房睡觉，原以为父母不会答应，却没想到江河欣然同意，同时把江启强也派过去烧炕，晚上直接在新房的西屋睡觉，让罗初夏陪着江启兰。
确认他们已经离开，江河这才把藏在柜子里的信拿出来。
曾经扛着冲锋枪追击敌人数百米连大气都不喘的江河，此刻拿着薄薄信封的手却不住的颤抖，铁骨铮铮的汉子望着信封上多年未见，却依然无比熟悉的字体，忍不住眼眶红润起来。
这是他大哥的字迹。
“桃花，你拆吧。”
章桃花擦了把眼泪，拿过信封打开。
中心内容只有有一个。
老爷子生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非常想念江河，希望他能回家过年。
听妻子读完内容后，江河坐在炕上一直抽烟，拿过信封读了一遍又一遍。
章桃花劝道：“老江，过年回去看看吧，你家里人都很想你，再说你们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这些年我总是劝你回去看看，可你就是不听，千万别让自己留下遗憾啊。”
“再说吧。”
“不！你不能永远逃避，我跟你一块回去，要打要骂咱俩一块受着，而且以你父亲的性格，他是不会轻易写这封信的，回去看看吧。”
被妻子这么一说，江河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鼻头有些发酸，渴望夹杂着害怕同时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不知道如果真的回去，见面后该怎么说。
一切的一切，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陌生，甚至到今天，江河脑海中的家已经有些模糊。
见江河犹豫，章桃花趁热打铁道：“回去吧老江，家里已经来信就别强撑着了，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事情总要有个了结，难道你真的想带着心结进棺材吗？”
“那启强，启兰呢？”江河沉声问道。
“暂时别带他们，启兰还在怀孕，至于启强，我怕他回去被欺负。”
江河是江家老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这些年江家开枝散叶，小辈们早已长大，理念和行事作风难免会不同，一下子让江启强认识这些人，未必是件好事。
“都是我的错，要不然你和启强，启兰的生活一定比现在强百倍。”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丈夫变成现如今完全是村里老汉的模样，章桃花心头一震，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