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哪来的风啊。”
小厮挡在沈长赫身前,被风吹的衣袖乱飞,睁不开眼。
二人去了栈廊下遮挡,好在那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慢慢散了。
小厮皱着眉头,很是稀奇,“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阴森森的让人渗的慌。”
——
沈安安被丫鬟从沈夫人的院子里请出来,萧渊就候在青石小路上。
“你不是在和父亲下棋吗,结束了?”
“不是你找我吗?”
沈安安,“……我何时找你了?”
“大哥说你有要事找我,很着急,我就过来了。”
“……”
沈安安唇角溢出笑,“你是不是去人家小两口眼前碍眼了?”
“没有。”萧渊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提醒提醒大哥,当初我们成婚时,他口中规矩礼仪众多,如今轮到他,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安安轻笑,“他二人好不容易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就别添乱了。”
“怎么能是添乱,分明是他做了初一,我以十五还之。”
说话间,沈夫人的婆子踏着夜色匆匆走来,离近了才瞧见正在说话的二人,赶忙行礼,“老奴参见四皇子,皇子妃。”
“嗯,将林姑娘送到栈了?”
婆子点头,“送是送到了,就是…大公子说要守着林姑娘,不肯回来。”
哪有新郎官头一夜守在新娘子门口的,成什么体统,传出去让人笑话。
“应该的。”沈安安道,“大哥和嫂嫂走到今日不容易,明日就是大婚之礼,确实该慎重一些。”
“可…”婆子还想说什么,被沈安安冷声打断。
“主子的决定,你遵从就是,更不要在我娘面前碎舌自己的意见,平白挑起事端,惹了家宅不宁。”
“皇子妃明鉴,老奴绝无此意。”婆子慌忙跪下,“老奴是夫人的陪嫁,忠心耿耿,自是全然为公子和皇子妃着想。”
“你起来。”沈安安弯腰将人扶了起来,“我知道嬷嬷忠心,只是家务琐碎,不比别的,日后天长日久相处着,你当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嫂嫂为沈家付出良多,同大哥情谊甚笃,日后婆媳相处,你当学会两头转圜,少生是非,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正理。”
“是,老奴记下了。”婆子垂着头,心头却十分震撼。
她跟着沈夫人数年,也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心理。
只是如今被沈安安一敲打,什么心思立即尽数散去。
大公子和皇子妃才是沈府的根,是夫人老爷的心头肉,二人护着的人,她怎么敢轻视。
“你去吧,照顾好娘。”
“是,是是。”
萧渊从婆子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手臂揽着沈安安腰肢,“夫人训人的时候好生威风。”
沈安安睨他一眼,“林家家道中落,下人们看不清局势,难免会生轻视之心,她是娘院子里的一把手,今日敲打了她,也就是敲打了所有人。”
“就算日后有什么事儿,也会掂量掂量,对嫂嫂多行几分方便,有助她站稳脚跟。”
对新妇来说最棘手的,就是婆母。
萧渊不懂后宅中的弯弯绕,哪里知晓下人说话也是有技巧的,不同的说话方式可以给人使绊子也可以给人贴金。
沈夫人正在端详明日的喜服,瞧见那婆子回来,招手到身边来,“你瞧瞧,这套喜服怎么样?”
婆子笑呵呵的,“公子龙章凤姿,穿什么都好看。”
“嗯,”沈夫人满脸喜气,“对了,长赫呢,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呢,鸡鸣时分得拜祭祖宗,可别忘了。”
婆子依旧端着笑,“公子没有回来呢,老奴陪着公子将林姑娘送到栈,公子说,他们二人走到今日不容易,总算是能修得正果,唯恐再节外生枝,不顾林姑娘阻拦,非要在栈守着。”
沈夫人眉头皱了起来。
婆子立即又说道,“他们夫妻二人关系好,可是咱们整个沈府的福气,老奴瞧着公子那性子,大有老爷年轻时的模样。”
提及当年沈文对他的纠缠痴心,沈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嗔了婆子一眼,“浑说,他可没有赫儿的痴心,整日只有刀枪棍剑的,如何能与我儿相比。”
“罢了,守着就让他守着吧,反正明日就要进门了,他们走到今日多灾多难的,放心不下是对的。”
——
沈安安和萧渊住在她未出阁前的院子里。
院子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东西摆设都在,和她不曾嫁人时一模一样,应是沈夫人安排了人,日日都有打扫。
萧渊在屋中左右走走,四处的瞧,仿佛对她之前的一切都很是稀奇。
“你在看什么?”
他拉开了她的妆匣子,“瞧瞧你未出阁前,有没有心意相通的郎君。”
沈安安瞪了他一眼,说,“我从江南回来就一直忙着给你斗法,哪有功夫和旁人眉来眼去。”
萧渊扬眉,“是吗?怕是满京城的闺秀都没有你那一两个月相看的多吧。”
“……”
这是又想起来那书生那茬了。
沈安安如今是真的连那人姓名都给忘了,亏了这人如今还在耿耿于怀。
她脱了鞋子上榻,不再理会他,萧渊便也贴了上去,搂着她腰肢小声说。
“你满京城看看,哪个王族宗亲会陪着夫人回娘家住的,就我一个,你还横眉冷对的,一点都不懂珍惜。”
“可满京城也就只有一个沈安安。”她回头睨着他,“况且又不是我让你陪我回来小住的,不是你非要跟来得吗?”
他手指点在她鼻尖,笑着俯身在脖颈间蹭了蹭。
“这是我娘家,你可不能乱来。”
“放心,我知晓分寸。”
他如此说着,也就真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第二日天不亮,沈安安就被炮竹声叫醒,院中已经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着。
她便也起了身,墨香进来侍奉梳洗,“夫人说,虽然不能披红挂绿,但鞭炮还是要放的,要告诉所有人,沈府今日娶亲。”
大喜的日子,沈安安避开正红,穿了一身偏喜庆些的粉,梳妆打扮之后,看的萧渊移不开眼。
“好了,到拜祭祖宗的时辰了。”
她推开萧渊要缠上来的手,往外走去。
“大哥回来了吗?”
“回了,就在正厅等着皇子妃呢。”
正厅,沈长赫正经端坐,身上已经换了喜服,整个人洋溢着儒雅的温和,丝毫看不出在冷风中站了一夜不曾休息的困顿。
“大哥,恭喜啊。”
沈长赫起身回了一礼,“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和雨柔能有今日,还要多亏妹妹出力,大哥一直记在心里。”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祠堂门开了吗,东西有没有准备好?”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等我?”沈安安有些惊讶,她一个出了门的姑娘,按规矩是不能在今日入祠堂的。
“爹娘说,沈家能有今日,都多亏了妹妹,没有人比妹妹更有资格进去,祖母…应该也很想你。”
是啊,她都好久没有去看祖母了。
沈安安眼圈发热,“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别误了你迎亲的时辰。”
兄妹二人往祠堂去。
如今和沈家交好的人家极少,但还是有看在四皇子府的面子上来道贺的,围聚在沈家院中,三三两两的寒暄着,尚算热闹。
而萧渊,站在这些人面前,就像是一根撑场面的定海神针,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祠堂,沈安安和沈长赫给列祖列宗上完亲,又依照规矩敬告沈长赫今日要成婚的喜事。
“安安,你和祖母说会儿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祠堂门被合上,面对上面数不清的牌位,沈安安没有丁点害怕,她目光锁着最前面的牌位,努力抑制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祖母,我很听您的话,嫁给了萧渊,正如您说,在他的羽翼下,沈家和我都很好。”
她重重叩了三个头,伏在地上好半晌没有抬起,肩膀耸动的厉害,“我一直想着带您回江南,我们祖孙二人像以前那样相依为命的过日子,我也一直都在为之努力……”
“您说的对,姑母毕竟是您的女儿。”
父母之爱子,心甘情愿为其生死,她没有资格置喙。
“我会好好的,会带着沈家一路披荆斩棘的走下去,会让那个拿您当棋子的人付出代价。”
为了让她这个不喜萧渊的人可以顺利嫁入四皇子府为他所用,他设计沈贵妃,把祖母的死都加注上去。
沈安安心中仇恨的种子没有一刻停歇成长,她如今只是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把他彻底扳倒的时机。
“皇子妃,时辰差不多了。”墨香在外面提醒。
沈安安直起身子,慢慢抹掉脸上的泪,起身往外走去。
沈长赫担忧的看着她,“安安,你没事吧?”
“没事,触景伤情而已,不是说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花轿迎门。”
沈长赫一身喜服,身姿卓然,只是院中宾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忌讳萧渊在,没有敢开口说什么,但光是眼神就让人十分厌恶。
沈安安眸光慢慢变冷,不过沈长赫丝毫不在意,游刃有余的和那些人搭话寒暄。
李怀言和凌辰逸上前勾住了沈长赫脖子,笑说,“你妹夫特别交代,今日一定得把你灌醉不可。”
“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谁让你得罪了他呢,不知你妹夫最是记仇吗。”
一旁的萧渊听见,朝三人走了过来,“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回头安安和我算账,你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几人朗声大笑起来,其余人看此情景,也都换上了笑容。
连冷冰冰的四皇子都下场了,他们谁有胆量继续端着给沈家不痛快。
鞭炮在耳边炸起,噼里啪啦响了很久,沈安安看着沈长赫上马,带着迎亲的队伍远去,眼中水光浮动。
一双温柔的手遮住了她的耳朵,震天响的炮竹声减弱了不少,萧渊站在她身侧,像是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的一艘巨船,给她安稳和底气。
鞭炮声落下,人群中突然响起骚动,一辆马车在沈府面前停住,一身紫色官服的年轻男子迈步而来。
沈文和萧渊对视一眼,眸中浮上冷光。
“在下不请自来,沈大人不会介意吧。”
“申尚书言重了,来者皆是。”
申允白笑笑,转头看向了沈安安,“四皇子妃,好久不见。”
“不久,前些日子灵山狩猎,我们刚见过。”
“哦,是吗?”申允白眉梢一挑,“我怎么没有印象,凭你我交情,若是见过,我该不会忘记才是。”
“哦,那日申大人为救皇上昏迷,被倒挂在马上,不记得很正常。”
申允白眸子微眯,二人对视几息,沈安安勾唇淡淡笑着。
“不过申大人倒是能力非凡,凭借着救驾之功,短短数日从平民到兵部侍郎又到兵部尚书,当真是平步青云啊。”
这话一出,在场原本就对申允白官位不满的大臣都沉了脸色,看着申允白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和鄙薄。
旁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却被一个连科举都没有参加的人以如此投机取巧的方式获得,他们怎会不嫉妒眼红。
沈安安松开萧渊的手,慢步靠近申允白,脸上洋溢着气的笑,用仅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听说最近申大人正忙着疏通百官,拉拢势力好给陈天公布身份立足朝堂铺路呢?半路出家的和尚,怕是很不容易吧。”
申允白眸子瞬间阴冷下去,面上却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来人。”沈安安招呼了一个小丫鬟上前,“带申大人去前院等候观礼。”
沈安安退开半步,笑颜如花,“既是来参加婚礼,那就请吧,不过可别忘了添礼,不能白白沾了喜气。”
“四皇子妃放心,礼已经由门房收下了。”申允白面上不动声色,声调却微微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