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衍每天都会按时回来,陪她吃饭,喂她喝药,晚餐之后,通常不会出门,只待在家里,办公地点也从书房转到了厅。
因为她吃完饭,经常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许久。
他并不打扰,只是安静陪着,在旁边看文件。
有的时候,苏南在二楼卧室待久了,傅司衍会突然闯进来,沉默地看着她,眼里有浓浓地心悸,在看见她之后,一点点平息。
他走上前,拥抱她,轻轻地叹出口气。
“…不要离开我视线太久。”
哪怕他们就在同一栋房子里,他也时刻被会失去她的恐惧缠绕着,不宁不休。
苏南没有说话,只任由他抱着,再松开,然后重新去做刚才被他打断的事…她本来在整理衣服,刚刚叠好的衬衣掉在床上,松散了,她顺着袖口线路痕迹,重新折叠……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在她眼里,他似乎成了不可抗拒,也无所影响的人。
傅司衍单手抱起床上还未叠好的衣服,另一只手拽住她,控制了力道,把她拉下楼,然后将她和那些衣服,一起扔在沙发上。
“在这叠。”
毫无起伏的声音,平淡三个字。
她温顺地垂着头,继续做手里的事。
他在旁边,重新拿起文件。
有时候,吃过晚饭,傅司衍来了兴致,甚至会抱着她坐在沙发上看完一场老电影。
而苏南从不反抗。
安静地,顺从地,失去生机地陪在他身边。
只是夜里,她常常做噩梦。
梦见她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没有医生,没有护士,只有苍白的手术灯打在她脸上,她看见自己身下开始流血…一大滩的血迹,然后整间屋子忽然变成了红色,有婴儿的哭声…撕心裂肺……
她睁开眼,摸了摸脸,冰凉湿润成一片。
而她枕边,空荡荡的,只有柔软的缎面凹陷证明有人不久前还躺在她身旁。
苏南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赤着一双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走廊漆黑一片,就显得厅里渗出来的那点微芒温暖又明亮。
她看见傅司衍的身影陷在沙发里,他在跟人打电话。
淡淡的嗓音,很轻,若不是夜太安静,她本可以听不清楚。
“告诉阮言勋,让他明天下午三点来‘维斯塔’,如果他有诚意,带合同来,我亲自跟他谈。”
那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傅司衍声音不耐烦起来。
“所有晚上的活动我都不参与,让何珏以我的名义送份礼物过去。”
傅司衍挂断电话,起身,却看见站在楼上的苏南,她站在深暗的走廊里,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静静望着他。
傅司衍视线滑落在她赤裸的双脚上,眉心微皱,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抱起她返回卧室。
“谁让你赤着脚出来的?”
他将她放在床上,声音愠怒。
她体温一直维持着偏低的状态,不能受寒。
苏南看着头顶的的天花板,轻轻开口:“傅司衍,你会不会做噩梦?”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下去。
“我经常会梦见还没出生的宝宝,你说可不可笑?它流掉的时候还不到三个月,可是我听见它哭的声音……”
她的目光,缓慢地,一寸寸从头顶高悬的天花板,滑到傅司衍陷在暗色中的面容上,她似乎笑了笑,有些埋怨地。
“好过分对不对?”她说,“明明是你害死了它,为什么…它要来缠着我,折磨我?”
“不过分…”傅司衍微笑,眼睛沉暗得吓人,微凉的手,抚摸上她的脸,声音好温柔,“苏南,它让你来折磨我,这很公平。”
她笑,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梦醒时候未干的泪痕。
“傅司衍,你累不累?”
这段时间里,他推掉了所有能推掉的工作,放掉了所有能放掉的机会,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明知道…现在这个状态下的苏南,不可能给他零星半点的回应。
他仍旧徒劳的,在她身上耗费心力。
傅司衍沉默。
苏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俊朗清癯的面容,消瘦了许多。
她叹息,仿佛怜悯。
她说:“我都替你累。”
他捉住她的手,收拢在掌心里,两两冰凉,毫无温暖可言,没有什么可以给予了,但他仍然死死握紧,不肯放松。
她笑起来,笑得流了泪。
“傅司衍,你什么时候才能玩够呢?”
她想,或许总有一天,一觉醒来,他对她耗尽了耐心,失去了所有兴趣,在他眼里,她成了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那个叫傅司衍的男人,又成了初见时,高高在上的傅少。
届时,他会松开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滚’。
就像第一次见面,他在她耳边说的那样。
而苏家长女,生性寡淡,耐性极佳,尤其是当人生边往前走,边遗失的时候,她走到失无可失这一步,无所期盼,无所希冀,自然会比他耐性更好。
她想她会等到他放手的那一天。
傅司衍静静看着她,却忽然笑了,漂亮的脸上,溢出温存的痕迹,眉眼却藏冰。
“你以为,我在玩吗?”
他低头,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似乎发了狠,恨不得咬破她的皮肉,咬进血管里…
皮肉裂开的疼痛让苏南皱了眉,但她不肯喊痛。
紧贴着她的男人,尝着她温热的血,喑哑着嗓子告诉她。
“苏南,你希望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他轻易,粉碎了她最后的希冀。
苏南静静看着天花板。
空洞的脸,像一张面具,皮下面,是死灰的心。
她几乎绝望的想…如果傅司衍不会放手,她逃不掉的,这一辈子都逃不掉,连死都没有权利。
苏南闭了闭眼睛。
脖子上咬痕,被唇舌温柔地吻起来,像是一种安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缥缈在夜里。
“开学以后,我想去上学。”
他将头埋进她墨色的发间,低声否决。
“不准。”
现在的苏南,他没有勇气让她离开这个家。
她寒声问:“你要锁我一辈子?”
他并不否认。
“如果有必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