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衍忽然转身，走出房间。
他站在阳台上，点燃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因为苏南不喜欢，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烟了。
他没告诉过她，很久以前，他第一次抽的，其实不是烟，是被人强迫吸食的…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生生戒掉，而后，有一段时间，用烟来代替……后来，瘾慢慢淡了，尼古丁就成了可有可无的消遣。
也算一个警醒。
莫廷均来到阳台的时候，只看见扔了一地的烟蒂。
他皱一皱眉，作为医生，他实在很想严厉地批评一下这么不称职的病人家属，但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傅司衍现在这样子，让他不太忍心。
苏南伤在身体，这男人是伤在心，未必比她轻多少。
傅司衍开口问他：“她怎么样？”
莫廷均轻轻地叹了口气，回答，不是不责备的。
“在输液，情况已经在稳定当中了，苏南现在这个身体…经历那么一场，体温低到三十度，要不是及时停了，你再继续下去，她可能就没命了……”莫廷均顿了顿，忍不住问，“她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凭苏南那瘦弱的小身板，对傅司衍做不了什么的，构不成任何物理威胁。
但莫廷均太清楚苏南对傅司衍的生理攻击力了，她只要随便几句话，对傅司衍就是致命的暴击，随时能让这男人丧失理智。
今天晚上苏南会被他……做得差点没命，看来她是说了什么威力直逼核武器的话了。
傅司衍扔掉手里抽了一半的眼，碾熄了，沉默半晌。
“…她说，她想离开，去一个没有傅司衍的地方。”
“……”
莫廷均惊讶得张开了嘴。
这句话由苏南说出来，对傅司衍实在太狠了……
但莫医生还是站在病人的角度，劝他。
“司衍，不是我说你，她最近经受的那些，换做谁都会崩溃的…她的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傅司衍笑了一下，神色惨淡。
“她父母也是间接因为我而死的，”他缓缓开口，目光融进深沉夜色里，“苏南不知道这些。”
莫廷均被他的话彻底惊住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傅司衍默认。
从决定把她留在身边那一刻开始，他就调查清楚了跟她有关的一切，远比苏南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多。
莫廷均震惊地看着他，许久，苦笑。
“她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他叹息着问，“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关她一辈子？”
傅司衍重新点燃一根烟，轻眯起眼，看着指间烟雾缭绕，火光寸寸攀爬，留下一截灰烬，破碎在风里。
好像连他的声音也一起破碎了。
“不知道。”
傅司衍脸上是落寞无力的神色。
像是一场大败，被人打入深渊，心神俱疲，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过了许久，莫廷均听见他轻笑了笑。
“命运…真他妈要命。”
莫廷均想说点什么，傅司衍已经转了身，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沉寂如水，毫无破绽。
“我没有做措施，准备避孕药，另外苏南喝的药，换回以前的。”
莫廷均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走向卧房，很不是滋味。
…他甚至弄不清，这一场感情里，他们两个，哪个才是受害方。
命运在他们遇见的时候，埋下了那么多伏笔，连他们未曾交际的那段人生都是隐患。
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步步走到今天的傅司衍…
被生活逼成一座孤岛，擅于隐忍甘于卑微逃避的苏南…
在这之前的每一步…那么多幸福，最后，却逼他们到了绝路。
傅司衍走进房间。
床上人，还陷在昏迷里，脸色苍白得厉害，好像平安夜那晚，他陪她所看的那场初雪都融在了她脸上。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是低得骇人的冰凉。
“傻姑娘…”他摩挲着她唇上已经结上血痂的咬痕，收紧了眉眼，“怎么不会求饶呢？”
他看见她满身的痕迹，几乎能想象在他理智散尽，只余疯狂的时候，她被逼迫着承受了多大的疼痛。
傅司衍轻闭了闭眼，隐没了所有情绪，眼眸深凉，融进了溶溶月色。
“如果爱着傅司衍太累…”他倾身，吻了吻她的唇，轻声告诉她，“那就恨吧。”
……他都无所谓了。
傅司衍握住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戒指，像求婚时那样，半跪在她床边，轻轻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低头吻上。
……
苏南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傅司衍的身影。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她醒来，他不在旁边。
她觉得自己的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很恐怖的梦……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身体酸痛得厉害。
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遍布的痕迹，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骤然明白…原来不是梦。
有护士进来。
“傅太太，您醒了，我去叫莫医生过来。”
苏南发不出声音，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恢复力气，过了一会，她听见脚步声靠近，睁开眼。
莫廷均出现在面前，温和地对她微笑着。
“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南轻轻摇头。
护士扶着她坐起来，端上一杯温水喂她喝。
喉咙水润过后，好了许多。
护士又递上来药，是她从没有吃过的一种。
“这是什么药？”苏南看向莫廷均。
后者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
“这个…这个是……”
莫医生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了，好半天才凑出一句完整的解释。
“这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你先吃。”
苏南张嘴吞了，服用水。
莫廷均说：“我让人给你送点粥来，有什么事，告诉护士就可以。”
苏南顿了顿，开口问：“…他呢？”
莫廷均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有些抱歉。
“这个，我也不清楚。”
旋即又补了一句。
“你要是找他，我帮你打电话，或者……”
“不用了。”苏南淡淡打断他后面的话，虚弱地闭上眼睛，“莫医生，我有点累了。”
“那你先休息。”
莫廷均低声嘱咐护士一句。
“好好照顾傅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