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面端出来的时候,苏南脸上还是微微发着烫。
傅司衍何许人,自然地接过碗筷,低头吃面,淡定自若得好像这里是他的主场——其实不管到哪里,他都有把那地方变成自己主场的气势。
而苏南这种脸皮薄到随时随地脸红的人,段数低到他只有欺负的兴趣。
他吃完一碗整碗面,慵懒朝后一靠,叫了声。
“苏南…”
苏南抬头。
“…怎么了?”
温温和和,带点懵的语气。
傅司衍很顺口地指挥。
“帮我放热水,准备洗浴用品。”
苏南想起他要在这里洗澡,赵姨细心,家里经常备着一整套新的洗浴用品和浴巾一类的东西,以防临时有人。
虽然这种概率低到足够忽略不计,但这回好歹派上了用场。
于是,苏南应了声“好”,放下筷子,就转身进去浴室,调试水温,放热水。
潺潺水流从水龙头里接连不断地涌出来,苏南伸手过去,略有些烫手的温度,冲刷着掌心,氤氤氲氲的热气蒸腾,这间不大的浴室里,顷刻间暖溢。
她常常帮灿灿放水洗澡,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不经意回头,视线可及范围内不过是半敞的玻璃门加上内墙一角,不能看见厅,更遑论里面的人,但或许是雾气迷眼,心神乱了两分,她忽然就想起住在浅弯别墅的时候。
那时候,傅司衍总是很晚回来,很早就离开,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便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些事情,他也从来没让她准备过。
他对她,从某方面来说…其实真的很好。
她这样想着,愣神许久,直到似有若无地脚步声在水流声中逐渐清晰,她才收敛思绪,朝来人温和一笑,说:“水可以了。”
起身,关掉水龙头。
刹时静谧。
傅司衍没说话,只微微侧身,让苏南从里面出来,他身量高挑,苏南只及他肩膀,从他身前擦过的时候,闻见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带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烟草味。
余光不经意撇见他衬衣纽扣松开的地方,露出来的锁骨结处的凹陷,只一眼,便羞赧,不敢再看,低声说:“浴袍浴巾、要用的洗浴品和你的衣服都放在旁边了。”
“嗯。”
平淡一个单音节,似笑非笑。
“那我先走了……”
“苏南…”傅司衍却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天生温度偏冷,掌心也是凉的,贴在她温热的皮肤上,不小的温度差让苏南颤了一下,傅司衍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
“…把我给你的文件先预习一下,不懂的地方,待会问我。”
这是…要给她开小灶补习?
苏南这些年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良好品质瞬间占据思想高地,那些小心思小羞愧一扔,转头反握住傅司衍的手,郑重其事的感激。
“谢谢傅先生!我一定好好看。”
她一贯温和如水,很少有语气激动的时候,所以现在这种小波澜起伏的语调,着实让傅司衍愣了两秒,笑起来,那张脸瞬时潋滟逼人。
“不气,”他松手,摸了摸她的头,淡笑,“去吧。”
这么乖又满腹求知欲的小兔子……嗯,很不错。
于是,苏南捧着傅司衍带给她的那几本文件回到房间,打开台灯,认认真真地一页页翻起来。
翻过几页,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再翻过几页,几乎是满心诧异震惊。
文件里面第一个案例就是风行去年的收购案,她学习经济,对这方面自然有所关注,官方杂志财经刊物也都对那起涉及金额巨大的收购做过报道,甚至连风行去年的年度总结报告上也提到过它,所以外人都以为,这起收购,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甚至连被收购方公司代表发言也表示是正当收购。
可是在这份文件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虽然这起收购案依旧没有触及任何实质性的法律,但无疑是恶意的,而且相当巧妙地钻了国际法和本国法律的漏洞,几乎办的滴水不漏。
所以官方说法,从某种方面来讲,也代表了部分事实,但这份文件里,披露了全盘,就根本是天差地别了。
苏南还未入社会,着实被这份收购案里用的手段给惊住了。
但依照她的性格,再惊讶也不会夸张尖叫,只是微微睁大眼睛,不自觉张开嘴,陷入思绪的漩涡里拔不出来而已。
因此,当苏灿站在门口把门敲得震天响,大喊:“姐,我没带钥匙,赵姨她今天不回来了!给我开一下门。”的时候,房门没关的苏南,毫无反应。
至于赵姨对傅司衍的心理阴影,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某年某月某天的傍晚。
当时她还在浅湾别墅做事,忽然大门被人踹开,她一抬头就看见浑身是血的傅司衍,手里还握着枪,不疾不徐地从门口走进来,吩咐她准备晚餐……
所以,当赵姨将苏灿送到楼下,看见车还停在门口,顿时就扭头回自个儿家了。
年纪大了,她实在经不起几回吓……
傅司衍洗完澡出来,墨色的头发还滴着水,他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听见门外苏灿的哀嚎,转头看一眼苏南房间里的灯…看来是他的小兔子正沉迷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
于是,傅少很欣慰,心情很不错,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开门。
“姐,给我……”
门在眼前打开。
苏灿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愣了愣,嚎叫卡在喉咙里,脑海中冷不丁地就浮现出他装子弹上膛的模样…顿时吞了口口水,一个鞠躬,仰脸朝傅司衍笑得格外乖巧。
“傅先生好!”
傅司衍‘嗯’了声,单手擦着头发,转身从门口离开。
而苏灿小跑着窜向自己的房间,从姐姐房门口经过的时候,往里面瞟一眼,姐姐还是那个姐姐,正开着小台灯认真学习呢。
苏南似乎也感知到什么,抬起头,看见灿灿,温和微笑,一如往常。
“回来了?不早了,快去睡吧。”
苏灿点头:“姐你也早点休息…”他本来还想问一句‘傅先生什么时候走’,但傅司衍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作为祖国未开放的花骨朵,他实在没有胆子问,于是,留下一句。
“姐,你有事叫我啊!”
一溜烟回自己房间,锁门,安全,顺便将棒球棒放在床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