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婳站在海边,海风吹起她的秀发,夕阳笼罩在她娇俏的五官上,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种拨人心弦的美感,她抬头看着海面上飞来飞去的海鸥,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都说鸟雀最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狂风暴雨之际,它们也无一不担惊受怕,为食相争。
她想起了那个把她抓到森林中的蒙面男子,他说丞相府已经被查封,皇甫一族全部入狱危在旦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机关图。
师父一念真人告诉她,机关图关系到天下命脉,乃是上古的神物,世代由墨家守护,可是她想不通,既然是神物,为何却让朝廷大乱,人心不得安宁,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答应来到深海,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小婳,你在想什么呢?”
殒杀走来,站在她身边,担忧的看着哀愁的皇甫婳。
“我在想,机关图到底是福是祸,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意外,我怕……”
她欲言又止,始终不敢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怕一开口就一语成谶,无法挽回。
“我原来不信命的,认为人定胜天,只要坚定不移就会得偿所愿,可是后来遇见你,我不得不信——之所以有命数一说,大概就是无能为力吧。”
殒杀叹息着,神情十分低落,他腰间的双玄匕首映照出赤色的眸子也昏暗无比,像失去光泽的普通石头。
“风间,我会死吗?”
过了许久,皇甫婳突然认真的转头看着他,眼里却平静自然,没有丝毫的波澜。
殒杀皱眉,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可是她一直在看着他,仿佛他不回答她就不会善罢甘休一般。
“不会,我会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
他笑笑,温柔至极,悲伤至极。
或许事到如今皇甫婳对于即将来临的劫数也心有所感了,她的笑容越来越淡,眉目间都是悲哀和愁绪,仿佛对一切都兴致索然。
“风间,你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那一个雨夜,初遇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他冷漠无情,不苟言笑,一身杀气腾腾,高傲无情,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要给他改名字。
现在想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他不要遇见自己,这样的话就不用卷入所谓的机关图命数的漩涡之中。
“小婳,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身负机关图,被逼着走上这条不归路,其实我想摆脱命运的魔爪,可是根本于事无补,白云观在推波助澜,爹爹和墨家也在好言相劝,甚至他们不惜皇甫整个家族…冠冕堂皇的说着,我的这条命是他们数百人费尽心血换来的……”
皇甫婳在风中摇摇欲坠,她在忍不住的发抖,像一朵可怜的白色花朵,她本以为自己足够宽容大量,以为自己足够仁慈伟大,可是她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情愿与机关图纠缠不清,她不过是想要和辛南所有单纯无知的少女一样,偶然邂逅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一来二去情深意切,然后再名正言顺的结为连理。
她多想自私一回,不用为了墨家的期盼,以及天下的死活带着机关图来到与世隔绝的深海,虽然殒杀陪伴在身旁,可是经过上次他失控的事情之后,她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美其名曰的命运终究是要害得他们分道扬镳不可。“风间,我们把机关图给他们吧,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都好,我不想它继续跟随着我,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噩梦一样……”
皇甫婳扑进殒杀的怀里,温热的胸膛让她眷念无比,她泪流满面的恳求道,咸涩的泪水滑落脸颊,眼前都是迷糊的刺痛感。
“小婳……”
他一时无言,搂紧了她的腰身。
其实,从走出辛南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无路可退了,只要机关图一日在她体内,她就不能平平淡淡的生活,殒杀清楚这个道理,也明白她内心的煎熬。
不管结局如何,不管是好是坏,他都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她抽身而退。
死,或许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留存六界之中,有何可怕?
“风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傻瓜,说什么胡话呢,你要替我活得更好才行。”
“可是…没有你的话,我要去和谁在一起呢……”
“……”
清凉宜人的海风吹走了他的叹息,他轻柔的抚摸着她抽动的肩膀,胸口是一片湿热,皇甫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悲痛欲绝,可是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小婳,我多想你日后忘记我。”
过了很久,他无可奈何的启唇。
“我不要,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会一直记着你!”
她抬头,一脸的泪痕,然后恶狠狠的说,像一只凶狠暴躁的小猫。
他凝视着她巴掌大的柔美俏丽的脸蛋,如鲠在喉一般的难过,轻轻的吻住她的额头,他英俊忧郁的容颜被灿烂的夕阳照得光彩夺目,宛如谪仙。
“谢谢你给我取的名字。”
他呢喃着,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的梅花镯子,再往上,是他当初刻下的印记,那里滚烫无比,仿佛有惊人的力量。
或许,这便是离别吧,猝不及防又预谋已久,连空气里都夹杂着氤氲湿软的伤感。
“二位真是情投意合,你侬我侬得让人羡慕无比,看来我等来得不太凑巧了——”
星河少主等人赶到海边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深情相拥,他倨傲且不屑的开口嘲讽道。
“少主…你们怎么来了?”
殒杀回过头来,面前是戴着斗笠,一身月白色锦服的星河少主,以及紧随其后的无心,歧芸,暗影,还有严肃冷漠的三百来个星河弟子。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了星河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前来深海,可是没想到居然那么快,他完全没有一点防备。
皇甫婳抹干净泪水,一眼就看见了黑衣加身的暗影,那一双清冷无情的眼睛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那天抓我要机关图的人是你!”
皇甫婳指着暗影愤愤不平的说道,殒杀一愣,随后也开口:“暗影,原来你早就到深海来了!”
“我承认我确实是想要机关图,因为封羽锦想要它救皇甫一族,有错吗?”
暗影反驳,有些局促,昔日他与殒杀有过来往,且在星河之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这个时候难免有些尴尬。
“皇甫婳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宫里西琼谋逆造反,在此之前他下毒毒杀了皇甫德和皇甫家族入狱的所有人,现在皇甫一族就只剩下你和皇甫蔷了,不仅如此,封邑启前几日还把皇甫蔷贬为了平民,若没有封羽锦多管闲事,她只怕估计要饿死街头了。”
犀利无情的话语从星河少主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一根根银光闪烁的毒针,一下一下不遗余力的扎进了皇甫婳的心口。
本来以为暗影带来的消息足够让人六神无主,没想到星河少主的话语却更加的教她万念俱灰,她瞬间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一颤,嘴角不住的抖动:“不会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一定是在骗我……”
“本座何必千辛万苦从辛南跑过来欺骗你,你为了机关图东躲西藏,不惜牺牲全族性命,可是墨家呢?在此期间毫无作为,冷眼旁观,你好好想想,这样为墨家设身处地的着想究竟值不值得?”
星河少主兴致盎然的继续说道,他最喜欢揭人伤疤,对方撕心裂肺的表情让他无比的有成就感。
“小婳,你不要听他耸人听闻,事情一定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殒杀或多或少了解星河少主,事到临头,他一定是想要率先从心理上击溃皇甫婳,这样一来,她失去了斗志,机关图也会岌岌可危。
“对…他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这样的……”
皇甫婳点点头,然后起身自言自语道,她呆滞的双眼恢复了一些色彩,随后咬牙切齿的看着星河少主:“我知道你想要机关图,所以才拿这种无稽之谈来诓骗我,陛下器重皇甫家族人尽皆知,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死于非命。”
星河少主冷笑一声,叹气道:“你还真是天真——无心,歧芸,你们告诉她,皇甫一族究竟下场如何?”
“这……”
歧芸和无心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殒杀的眼神望过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他在祈求她们“嘴下留情”。
“本座的话不好使了?”
星河少主愠怒道,蓝龙剑随后抽了出来,两人都心惊胆战的退了退,随后歧芸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封邑启已经昭告天下,皇甫一族确实被毒害致死只剩下皇甫蔷和你了。”
皇甫婳直直的看着歧芸,等她一字一句的说完,而后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心口的痛楚也接连蔓延开来,近日来莫名其妙的噩梦其实已经让她有所准备,她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小婳,你没事吧?”
殒杀拉紧了她颤抖的手指,心疼的轻轻启唇。
“风间…原来…原来真的只剩下我和姐姐了……”
皇甫婳摇摇头,脸上都是悲伤,她无助的退了两步,身后是高大沉稳的殒杀,他的体温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委屈无处可逃。
眼看目的达到,星河少主得意的一笑,招招手示意歧芸和无心:“势必拿到机关图!”
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万万不能错过。
无心和歧芸都点点头,手里握紧了武器朝皇甫婳和殒杀冲了上去,手起刀落,是狠绝冰冷的杀意。
无心知道歧芸和殒杀往日的亲密,可是有星河少主在场,她也不好过分仁慈,一道冷意掠过,那轻盈的身影便猝然闪现在殒杀背后。
凤凰笛无声无息的打中了殒杀,听得一声痛哼,殒杀护住皇甫婳退后了两步,他冷冷的瞪着无心,双玄匕首也起了杀气。
“不用左右为难,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其余的皆无话可说。”
他看穿了无心出手的背后还留着善意,而且歧芸此刻还不曾有所动作,他深知如果都念旧情只会让她们举步维艰,星河少主精明狡猾,定然是不会放过有异心的属下的。
此话一出,无心微微叹了一口气,却也示意了一眼歧芸,歧芸早知会有今日,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随后她终于拿出了鞭子,美丽妖娆的眸子里都升腾起锐不可当的冷然。
“小婳,你不要怕,凡事都有我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师徒反目”是迫不得已,也是江湖道义,他在辛南与歧芸一刀两断,为的就是不想他人重逢她手下留情害苦自己。
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皇甫婳,他温柔的抚摸着她苍白的脸庞,温声细语的说道。
“我不怕,风间,我会等着你的。”
皇甫婳深吸一口气,勉强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冷峻倨傲的面容近在咫尺,宛如温暖的日光照亮了她的心房。
“好。”
殒杀也笑着,好看得无法直视。
“给本座拿下殒杀这个叛徒!”
星河少主大手一挥,暗影带着星河弟子便冲了上去,不出片刻就把殒杀围了起来。
“殒杀,得罪了。”
暗影看着他,神情无比惋惜。
“来吧——”
殒杀大喝一声,环顾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众人,曾经他和他们一起练剑修炼,如今剑拔弩张刀剑相向,却仿佛是大梦一场。
“上!”
暗影大呼,星河弟子都怒目圆睁的挥舞着刀剑朝殒杀砍去。
昔日的情分烟消云散,只余漫漫黄沙滔天飞扬。
皇甫婳就那样远远看着,殒杀的身影迅速的在人群中穿梭,若隐若现,他棱角分明的面容脱颖而出,却也是青筋暴跳,冷血无情的模样。
那是完全不同于往日面对她时的温柔面相,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却尤其的心驰神往,顶礼膜拜,手上的梅花镯子贴着肌肤冷冷的,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印记,那是殒杀留下的,带着某种让她心安的魔力。
无心的凤凰笛最是迅速,宛如厉害的闪电一般在殒杀面前一甩,他急急忙忙的跃起,歧芸却揪着鞭子不遗余力的打了过来,眼看就要抽上脊背,暗影却是一脚把他踹开了。
殒杀跌倒在地上,痛苦的擦去嘴角的鲜血,丹田一阵乏力空虚,他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着,一股燥热的感觉从脚底升起,带着压抑的疼让他浑身发冷。
星河少主缓缓到他面前,蓝龙剑指着他的眉心,稍一用力,暗红的血就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流下,他瞬间倒在了地上,耳边都是呼呼的水声,仿佛一瞬间到了海底。
“告诉他,作为星河的叛徒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星河少主死死的盯着殒杀,冷漠开口。
“围追截杀,经脉寸断,死无葬身之地。”
暗影回答道,语气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
“殒杀,就为了一个小丫头,值得你背叛本座和整个星河吗?”
剑刃挑起殒杀的下巴,停在他一个劲努动的喉咙上,血丝滑落,滴在玄衣上,无影无踪仿佛幻觉。
“我…无可奉告……”
殒杀忍住来历不明的压力,抬头无所畏惧的启唇,他眼里的冷意更加鲜明狠厉,看得星河少主一时无言。
过看一会儿,星河少主的目光投向皇甫婳,她惊恐的抖了一下,却没有逃离的意思,他不屑的笑笑:“还真是同你一样不怕死,难怪你如此怜惜——”
一个眼神看来,无心立刻会意,飞身而去眨眼间就抓住了皇甫婳,她揪住她的胳膊,一把摔在地上跪住,道:“你最好老实点。”
这是威胁,也是忠告。
“风间……”
皇甫婳还未跪稳,却又连忙起身来到了殒杀的面前,她惊慌失措的抱住他,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和那一日在森林中相差无几。
“小婳,你别怕…只要有我在,就不会有人伤到了半分……”
他艰难的吞了一下喉咙,似乎有浓烈的血腥味直涌上来。
歧芸看着殒杀这般奇怪脆弱的模样,心里生了一些不安,殒杀是他一手带大,出类拔萃,武艺超群,断不会这么轻易就落败。
“难道是第三次血劫来了……”
她喃喃自语,而后脸色煞白,就在她失神之际,有星河弟子忽然大喊:“少主,墨家和白云观的人来了——”
愕然一片,星河少主转头一看,一望无际的广阔大地上,那黑压压的人群越来越近,为首的正是墨语以及其他墨家数一数二的护法,个个都是不苟言笑,来势汹汹,除此之外,还有白云观的蓝衣道士,皆是手拿法器,一脸凌然。
“星河少主你作恶多端,贪得无厌,如今还敢大张旗鼓的抢夺机关图,简直无法无天!”
这时,又一个稳重愤怒的声音响起,无心和歧芸警惕的一扫,原来是恰好赶来普元真人和华阳真人。
“少主,现在要如何?”
暗影眼看局势紧张,一时间有些棘手急忙问道。
“本座等今日等了很久了,想不到墨家还敢贸然来送死,那就成全他们!”
对于墨语的出现,星河少主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经星河一仗,墨家都已经元气大伤,如今深海再见,便是冤家路窄,不得不除之后快。